我思考着走下楼，阿质已经把面装好盘、放上桌，盘子上空升起了白雾，远远的便飘来浓郁的奶油香，当中也参杂着番茄的味道，那香味刺激了我的饥饿，咽了咽口水，饥肠辘辘的我来到桌前。
「有见到允杰吗？」阿质拿着餐具摆在三个盘子旁，尔後替我拉开椅子，这麽问。而为了我的到来，餐桌椅也被换成了亮红色的，与洁白的餐桌摆在一起，意外的让人不感觉太突兀。
「嗯。」我点头，伸出手指向正好走下楼的莫允杰，边坐上他帮我拉的椅子。再度望向往我们走来的莫允杰，方才和他尴尬的画面突然又跑进了我的脑海，忍不住又再次对自己的愚蠢感到丢脸。
「怎麽了吗？」阿质似乎轻易的就注意到我的异样，而我摇摇头，当然不会把这麽尴尬的事情告诉他。
「允杰，特地帮你做得红酱。」阿质微笑着把装着红酱义大利面的盘子递给允杰。允杰轻声道谢，脸上却没有笑容，与方才那个放声大笑的他截然不同，拿起餐具之後也只是默默的低着头吃东西，一句话也没说，和我跟阿质简直像陌生人一样。就像是我们眼前这个人，只是和莫允杰这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而已。
随着允杰的沉默，我也默默的吃着面条，就在我觉得有些沉闷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时，阿质打破了沉默。
「小希，明天我离开後允杰会陪你，有什麽事情都可以找他。」虽然阿质是用很轻松的口吻开口，但我莫名感受到他有些紧绷的情绪。
其实我也很紧绷，很紧张。即使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即使要自己假装冷静，但当真正面临离别的时候，才发现分开有多痛苦。毕竟他是我在这个地方唯一的支柱，他不在这里之後……我是否会感到不习惯甚至是恐惧呢？
「小希，还好吗？」阿质担心的问。而我想说我不好，拜托你留下。
我以为我所转变成的小希是脆弱的，不管过去的我多倔强，当我变成小希时我是软弱的，是「可以」脆弱的，但我想、不管换了几个名字，我还是会选择坚强吧。毕竟「我」依然是「我」，那些附着在这个灵魂上的罪恶，是清洗不掉的。
也许是我一直这个告诉自己，所以我一直很倔强。
但是否真的如此倔强，我也不知道，也摸不透。
「我没事，可以的。」於是我微笑，一贯的那个我。
阿质又向我确认了一次，但老实说他每确认一次我就觉得越讽刺，就算我苦苦哀求他留下、说我不行我想要他在身边，那他就会离开吗？毕竟他是告知我而非徵求我的同意，不是吗？
但我还是回应他的每一次「真的吗」，每一次回应着「真的啦」。
当他终於停止询问时我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加深这个谎言的真实性，但无意中却和允杰对上了眼。终於抬头的他此时此刻望着我，虽然不懂他眼神中写得是什麽，不过我知道那对我来说并不是什麽好事，所以我要自己别去猜测。
但就是怎麽也离不开他的眼里。
「小希？」等到阿质喊我时才回过神，望向阿质，同时也在阿质眼里发现了些什麽。又是我不懂的什麽。
「怎、怎麽了吗？」但那些却让我莫名的心虚。
「没什麽，吃饱了吗？」阿质又回复了一直温柔笑着的他，在他提醒之下我才发现自己的盘子已经几乎见底了。
「嗯，差不多了。」我咽下最後一口，微笑道：「很好吃。」真的很好吃，比之前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还要好吃。大概因为是阿质做的吧，我的恩人？当「恩人」这两个字在我脑海中出现时，我勾了勾嘴角。
「真的吗？那就好。」阿质看上去很满足。
真的很好吃。我很希望以後可以常吃到。不过我知道希望之所以是希望就是因为无法得到……所以我只是希望而已。
这时候允杰也吃完了，他站起身，把阿质和我的盘子叠在一起，正要拿进厨房时阿质忽然开口：「允杰，我来就好了，你多休息吧，我走之後小希还要你帮忙照顾。」允杰没因此停下脚步，而是把盘子放进流理台之後出来，向阿质说声「那我先去休息了」之後便离开。
「嗯，好好休息吧。」目送允杰的背影，阿质卷起了袖子，走进厨房，而我跟随在他身後。
「阿质，我来帮你洗吧。」我也拉起袖子。洗碗也曾是我的工作之一，相信对我来说不会太难的，只要能帮他些什麽都好。
「傻瓜，不用了。」阿质只是摸了摸我的头，温柔道。
「真的没关系啦，让我帮你点什麽也好。」我微笑，抢先他一步到流离台前。
「好吧，」阿质一脸说不过我的表情：「那就谢谢你罗。」我道了句「Ok」後便拿起菜瓜布，挤上洗碗精，加了点水後开始刷起盘子，不过那些盘子看起来都价值不斐，所以我特别小心翼翼，刷的时候也放轻力道，只怕一不小心弄巧成拙。
我们之间很沉默，他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我，当我的袖子滑落时帮我再次卷起而已。但在他面前的不自在感似乎在慢慢的消失当中。
终於把盘子和餐具都冲洗乾净，由高大的他帮我放进烘碗机，有种成就感。我微笑，擦乾手後把袖子放下。
我等他先走出厨房，但他要我走前面。
「我们回房间吧。」我点点头，在想也许他是要我熟悉环境也不一定。反正我也渐渐觉得自在了些，我便走在他前头，往房间走去。
缓步走着，我边望着这房子的每个角落，那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又浮现，只不过我似乎很快便进入状况，开始慢慢投入这里。也许是潜意识里知道自己也没有别的选择，除了痛苦倒不如让自己感到快乐，也或许是因为阿质的带领。
不管怎麽样，都比最初的陌生要来的好多了。
打开房门，本想等他进来後帮他关门，不过他握住了我放在门把上的手，和我一起把门关起来。然後我开始觉得他似乎变得不太一样，有点沉默。
我没多想什麽，走向沙发打算坐下，但才没走几步路，却突然移动不了。
他从背後环住了我，双手在我腰间交叉着，下巴轻轻靠上了我的肩膀。我全身僵硬，虽然他曾将我拥在怀中，但这似乎是我们俩气息最接近的一次。我感觉到全身的温度似乎正高速上升，尤其是脸颊。
「阿、阿质，怎麽了吗？」我感到不知所措，因为他没有开口说话。
「没什麽，只是有点疲倦而已，抱歉。」虽然他这麽说，但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思索着他的话，觉得困惑。
「为什麽……要道歉？」又为什麽觉得疲惫呢？是因为我吗？突然反悔，对我不再有兴趣了吗？想到这里，我的心中涌起了阵阵恐慌，开始再度害怕未来的日子会如何。
「阿、阿质，你……你是、是对我感到厌倦了吗？」我试图镇定，但似乎没什麽效果，话说出口一样泄漏了我的不安。
「嘘、嘘，小希，你放心，我绝对没有要抛下你，也绝对不会对你感到厌倦。」他的右手抚触着我的脸颊，接着将我的脸转向他，和他四目相交。我们之间大概只剩不到五公分的距离。
「那、那不然？」不然是怎麽了？即使相处两天而已，但他一直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并且像是怎麽样也不会垮似的，我以为他很坚强，但此时此刻我才突然想起，他毕竟也是个人，也会疲倦的。
「对不起，我从来没对一件事情真的付出那麽多心力，应该说是真心。也许只要付出真心，就会很容易疲倦吧。我只知道现在的我有点累了。」他微笑，手掌离开了我的脸颊，回到我的腰间，但我依旧望着他，想听他说更多。
我能为他做得，也只有听他说了。
「我也不知道怎麽会对你这麽费心，我很少付出真心的，你知道、在社会上太过真诚根本不能生存，这麽快就付出真心，这是第一次。也许是知道你不会离开我吧。」他这麽说着，而我发现他似乎把我摸透了。
他没有问我：「你不会离开我吧？」而是说他付出了真心，是因为知道我不会离开他。他知道我听完这些话，会更无法离开他。
是啊，我不会离开他。不仅仅是不能离开，也是因为无法离开。
虽然以他的势力大概也不会让我这麽轻易离开，但我也不会选择离开他。我无法选择离开他。他救了我，给我截然不同的生活。
虽然知道除了我他还有另一个世界、虽然知道和他在一起会有很多人受伤。但像我这样的人，大概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像他对我这麽好的人了，所以我很自私的选择不离开。无论如何人都是自私的。
大概只有自私，才活得下去吧。
所以一直如此自私的我，才害了这麽多人……
「嗯，我不会离开的。」
「小希，谢谢你。」他微微笑了笑，那笑容有些疲惫，不过他朦胧的双眼望着我的双唇，在下一秒便做出了我预期中的事情。
当他炙热的唇贴上我的瞬间……
有一种我扑向了火的感觉。
炙热，又疼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