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上国中那年，他从美国搬回台湾。
那年，他认识了两个朋友。当时他连中文都讲不好，而他们两人的英文却比他还要流利，不但教他中文，还带他熟悉环境、认识新朋友。
当时，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遇到这两个一辈子的知己。
可是随着时光流逝，他却开始觉得⋯⋯
很不爽。
「欸，程瑞谦，霍宇的手机号码几号？」
「0915……」他都背下来了。
「你知道霍宇喜欢什麽样的女生吗？」
「长发、性感、至少要会三种语言，还要会打鼓。」他随便乱掰的。
「你觉得柳尚源会接受我的告白吗？」
「⋯⋯他有女朋友了。」他翻了一个白眼。
烦死了。
好歹他也是亚洲顶尖国际悦丰酒店的二少，身高一百八，长相俊秀乾净，精通中英法三国语言、四种乐器，就算他脾气好，但是长期回答这些没有脑袋的问题，他感觉自己也快变成白痴了。
更可恶的是，当他被这些麻烦女人缠着时，她们口中的人一个在和女朋友约会，另外一个不知道上哪翘课去了，从早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他。
「我有事，先走了。」
程瑞谦从椅子上起身，随便讲了一个理由，便快步走出教室。
他走到校园里一个隐秘的草坪，并在树阴下躺了下来，闭上眼睛打算补回昨天赶报告所少睡的时间，顺便翘掉下午的课。
「和我交往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男生的声音模糊的传入耳中，将他从睡梦中叫醒。
「以前就觉得你满漂亮的，只是性格差到不行，有事没事就爱找人麻烦，所以不太想和你扯上关系。」男生说道，「可是你最近好像变好了。反正你前科那麽重，应该也没有人敢追你，不如就和我交往吧？」
听到这，程瑞谦都觉得有些好笑。
这是告白用的句子吗？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我拒绝。」女生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声音很平静，「我还没惨到要你这种人来同情我。」
「⋯⋯」男生沈默了片刻，接着骂道，「干，还以为你变好了，没想到人格还是一样差劲。算我眼瞎，真他妈的有够不爽。」
临走前，男生又丢了一句话。「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自信，要不是有老爸和老哥在你背後撑腰，你还真以为你是公主啊？」
然後，周围再次回到宁静。
「⋯⋯」
程瑞谦单手撑起身子，环顾了一下四周。本来以为人都已经走了，但其实女生还留在原地，而且一动也不动，好像失了魂似的。
「⋯⋯」他眨了眨眼，有些愣住，「庄宁？」
那个女生的侧脸和模样，应该是庄宁没有错。
他从草地上起身，并朝她的方向走去。
「嗨。」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并微笑向她挥手。
庄宁则猛然的一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在附近，回头一看是程瑞谦，才有些僵硬的吐出一个字，「嗨⋯⋯」
「不错嘛，有人向你告白。」他整理了一下因睡觉而微翘的头发，轻松道，「虽然是个asshole（混蛋）。」
「你听到啦？」她露出一抹他从来没有看过的暗淡表情，「其实他说的也没错，我本来就性格差劲，有事没事就爱找人麻烦，最後也都是我哥出面把事情压下去。」
程瑞谦并没有注意到庄宁的表情，反而觉得从她口中听到她承认关於自己的事实，还满好笑的，毕竟她可是是庄宁，那个泼辣又冲动的女孩。
「也是，你以前真的满吓人的。」他耸肩，不以为意道，「每次在走廊上看到你，都会有种想要闪远一点的感觉。你现在这样⋯⋯」
他自顾自的说道，并回过头看庄宁。
然而，只见她抿了抿红唇，接着眼泪就像水龙头一样，一颗一颗的滑落。
「你、你怎麽哭了？」瞬间，程瑞谦变得有些手忙脚乱。「对不起啦，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别理我！我只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好！」
然而，庄宁却越哭越严重，整个人蹲在草地上，将脸埋在双臂间。
「我知道我以前很差劲，可是我真的很努力想要改变。」她哽咽道，「为什麽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还是一样，连那种废物都要讽刺我。他又知道我什麽！难道一个人做错事，就没有悔改的机会吗？」
听着，程瑞谦陷入沈默。
的确，很少人懂庄宁。
他和庄宁称不上熟，但是透过庄杰，他知道了很多她的事情。
庄宁在三岁那年就失去了母亲，父亲则从她母亲离开的起，性格大转变，每天都在工作，对於家里的事情几乎不管也不在乎。她和庄杰都是由保姆带大的，但是庄宁没有庄杰来的成熟稳重，在一个缺乏关爱的家庭里长大，也使她的性格有些偏激。
庄宁是个可怜的孩子——每次她犯错要庄杰处理时，他总是这麽说的。
他手轻轻的覆上她的背，温柔道，「我有看到你的改变。」
某天，庄宁把她那头招人注目的卷发烫回了天生的直发，发色也染回了黑色。
她不再跟她那群不友善女生朋友混在一起，很多时间都自己一个人，走廊上也不会再看到她找别人麻烦，那个角色现在似乎变成了她以前那群朋友的专利。很多时候，他甚至看到庄宁出声阻止那群女生，不过当然换来的是她们的冷嘲热讽。
她不再像以前一样画浓妆。改成淡妆後，他才发现原来她拥有一张眉清目秀的脸蛋，根本不需要化妆品来修饰，就足以抓住男生的目光。
她很努力跟人打好关系，像是主动和同学示好，甚至连她最讨厌的潘榆蓁，她都拉下脸来跟她道歉。很多人都不知道为什麽庄宁那麽讨厌潘榆蓁，但他知道。
当年，庄宁的母亲因车祸凌晨被送到黎山医院时，能够动手术的医生不够，而潘榆蓁的父亲，也就是现在黎山医院的院长，选择救肇事者，只因为那人是立委的儿子，而他正面临院长选举。
「⋯⋯」闻言，庄宁停止了哭泣。
她抬起头，眼神正好对上程瑞谦那双会笑的眼睛。
以前她的视线总是追着柳尚源跑，所以她才没有发现，原来眼前这个男孩的笑容，是这麽的真诚和温暖。
「不是每个人都像刚才那个asshole一样，眼睛瞎了。」他套用刚才那个人丢下的话，嘴角的弧度加深，「要承认自己的缺点，真的很难。你真的很厉害。」
他上前，将脸上满是泪水的她拥入怀中。
「每个人都有改变自己的权利。」他说道，「但不是为了别人，而是自己。」
然後，庄宁又哭了。
她十六年的人生中，做尽了所有的事情来得到她所缺乏的注意和关爱，可是她从来不让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露给其他人。
直到，这一刻。
他也许只是别人故事中的配角。
可是这回，他是主角。
《番外2・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