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陵然从来没有迟疑。
少女只是为了曾听过的言语，向他发出了邀约。
回光里，少年少女不知道往哪里望去，但看不到的尽头那，有着古老的咒语。
骑士轻轻一鞠躬。
混血精灵嘲讽的谑笑，「是不让我走了吧？」
骑士、冷酷的骑士点头，他在阖上门前缓慢的说，「您累了。好好休息。」
回光下，愣愣的双目凝望着变幻莫测的色光，呼气宛若叹息。
一年又一年。
妖师首领依然温文笑着，与萤之森的女友静静候着。他自知和世上种种来比，永远只是个小人物，但就因为是小人物，他会自私的、妥善的保护他力所能及的。那些，他重要之人。
他不希望有牺牲出现。
「走吧，小玥还等着。」
重柳不断追缉着时间的罪人。
她的爷爷却不是。
爷爷隐居了，空有一身好功夫。爸爸总是如此叹息。
但她敬爱着爷爷，就像敬爱着她的父亲。
於是，她要看清楚再回光中，她的路、她的选择究竟在何方。
啦啦啦啦。
吸血鬼的真祖捡到两个人。
啦啦啦。
明明是绷着一张脸，她还是让那两个人跟上。
啦啦。
然後，他们终於决定分离。
啦。
於是生命各异。
徒剩吸血鬼真祖兀自感叹。
****
老人的身姿摇曳在风中、在森林中。
他的孩子离开了他，他的孙女摇摆不定。轻叹一口气，他环视着陪他多年的森林，那有生命力的森林唷！如果是森林的话，应该就能明了他的心志。
可惜，他的时日无多。
悲叹的老人闭上眼感受今天的森林，窃窃私语不断的森林，什麽秘密全掩盖不住的森林。啊。他睁开了眼，也许明天、也许大後天、也许是下个星期，他的生命将与孙女和他人的探访竞赛。老人由衷的希望，这不成材的生命，这次能响应他的愿望。
「沝栬，你呀，是以怎样的心情走向主神的呢？」
他轻声问着。
然後，耳语般的呢喃尽数被风消化。
肩上的蜘蛛随着他，一步步走向了自己搭建的小房。他缓缓地回首，清晨的阳光洒在大地上，熠熠生辉，对於此时，他愣了愣，後又扬起嘴角。
他进了小房。提起笔，他继续书写着日记。
※
地点:七陵学院
时间:上午九点
白陵然边收拾着笔记，边想着等等要和辛西亚以及褚冥玥回本家谈一些事情。
啊啊，真是麻烦。
他抓抓，笑了一笑。虽然方法是有，以褚冥玥当巡司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但是，他顾虑到先前的事。大乱斗时，究竟是谁让辛西亚和褚冥玥濒临死亡的，他必须知道。
那可能是这一次的最大变数。
那时候坠夕和冰炎殿下给他的感觉是，他们并不清楚这一回事，应该说他们知道一半，却不知道谁特别针对他们三人，还有，月亮。如果不弄清楚，他是不会轻易地完全投入。而且，他不是不会报仇的人，对於伤害他的家人的人，都该有心理准备。
「然，心情不好？」
韦天拍着他的肩，他笑着摇头。
「需要帮忙吗？」
「那你等一下帮我和晴他们说一声抱歉，今天应该不行去他们那。」
白陵然温和的看着韦天，然後注意到他身後的学妹。他向她招手，无害而不知其意，本来白陵然就是妖师一族的首领，如果太天真可是不行的。
「白陵学长，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舞祈大概是因为韦天在场，说话有些保守。
她拉开自己的袖子，一半以上的皮肤都攀爬着墨色的纹路。韦天皱眉，毕竟她刚刚靠近的时候明明没有这方面的气息，怎麽说，就是没有腐臭的味道、或是让人想退开的感觉。
「这是？」
「算是帮了他们的代价。」舞祈轻轻的说，实是不太在意。她直接坐了下来，「彼方他趁我最松懈的时候从我的梦里入侵，然後事情就这麽发生了。」
「还有其他原因吧。」
看着白陵然一脸无害的笑着，舞祈只能点头，「学长，有办法吗？」
「问问看小玥，这实在不是我擅长的。」
是啊。
他笑。
他是妖师的首领，他不能有特别擅长的。尤其在这方面，他们妖师所要的，其实很简单。只要家人都在、重要之人也在，和和平平的。
「然，你不是有其他事吗？」
「嗯，所以，舞祈跟我去找他们。快呀，等太久小玥会生气的喔。」突然，他啊的一声，转向韦天，「谢谢你，韦天。祝你任务顺利。」
「啊就不用谢了，也祝你一切顺心。」
韦天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去。
他一直很不解，那学妹手臂上的......等等，她说的是彼方？那个彼方！
「糟了，然和冥玥他们对这方面是弱项啊！」
他指的并非术法方面，而是关於与黑历史接触。如果学妹真的说是彼方，那可是棘手的很。韦天想了一圈他所认识之人，只勉强想到一个。
韦天打了冥玥的手机。
『喂，你有事？』
「和然会和了吗？」
『嗯。他还带了重柳。』
「学妹是重柳啊？那你知道彼方嘛，彼方公会有在追缉，我跟你们介绍一个人也许会有帮助。」
『是谁？』
「学校里唯一一间日式餐厅的老板，说是我介绍的就可以了。」
『......我有一个问题。』
「嗯？」
『你认识骑士？』
女王身旁的两名骑士，一静一动。
韦天沉默，彷佛半个世纪，他呵了一声。
「冥玥，我等等还有任务，先挂了。」
关於骑士的事情，他却是连想都不想去想。那两个人，一直看着的并不是人、并不适任何种族，平衡只是义务，他们真正的目地是在之後。
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里，韦天碰巧知道。
※
地点:韦天说的日式餐厅
时间:上午九点半
「然，我记得你本家还有事。先回去吧，照顾学妹我和辛西亚就可以了。」
白陵然偏着头，露出完美无比的笑容，「就交给你罗！拜拜！」
舞祈愣了愣，回神时白陵然已从日式餐厅、樱阁前消失了。连问她一句都没有，她可是当事人耶！
「有位子了，舞祈学妹，一起进去吧！」
辛西亚主动牵起她的手，跟上褚冥玥不等人的脚步。
樱阁里采和式装潢，服务生穿着华美的改良式和服优雅的走来走去。一名着水蓝色和服的少女轻声来到他们面前，露出美好的唇线。
「您们是倥汐老板的客人，请跟浊湮来。」
少女微弯着身说，但舞祈不觉得她在向他们说话，比较像向一道墙。
「请为我们领路，浊湮小姐。」
褚冥玥习惯应付於这种事，眼睛眨也没眨，亦是微欠着身答话。
浊湮点头。
她将他们带到最里层的隔间，有一名男人戴着面具跪坐在榻榻米上，专注的泡着茶。
「韦天介绍的？」
「是。」
待到浊湮拉上纸门，褚冥玥也以标准姿势跪坐，好像稀松平常。
但是辛西亚和舞祈就有点迟疑。
「两位小姐可以盘腿，我无所谓，只是习惯了而已。」
「谢谢。」
「不会。」倥汐将茶倒出来，递给舞祈，「韦天有大概说明整件事情，你介意让我看一下手吗？」
舞祈没有回答。
接过茶杯，并将其摆放在茶几上。
「恕我冒昧，您和彼方同族，对吗？」
「是的，虽然韦天不知道这件事。」他继续将其他杯茶给了另外两人，「看来小姐很了解吾族之事。」
「并没有，您多心了。」舞祈顿了下，才小声的继续，「是爷爷。」
「他有参与过会议吗？」
「有，但爷爷说会议之後他不想再碰这些事了，您想找他吗？」
「不。那麽这件事你有更好的人选，找你的爷爷。」
舞祈静默数秒。
她抬头仰望着和式小阁的设计，她想到爷爷在有生命的森林中曾与她说过的话。她没有与之匹配的蜘蛛，因为她摇摆不定，她在阳光下生存着，就像墙壁上似乎真的盛着满树的樱花，似真实假。因为她没有决定，她自己将会是怎样的存在。
舞祈离开森林前曾在她尚未孵化、只是卵的蜘蛛说过，她会做出抉择，当她回到森林之时。
「我知道了，谢谢您的指点。」
「小姐们，彼方他恨的是时间以及主神。」倥汐淡淡说着，他一挥手，温凉的玉落在舞祈手中，「大概是活了太久，很多事一直被遗忘，世界如此，长命的种族当然如此。但这就是平衡的巧妙之处了。这块玉给你的代价是，帮我找出来一个人。」
「人？」
「他是出入过无殿的人类，历经过精灵大战、曾经和我与彼方对谈过的人类。」
「人是不可能活这麽久的。」褚冥玥脱口而出，但她後来想到坠夕，迅速问他，「是女的吗？」
「不，是自称自己没有性别的少年。」
少年。
笑容总是浅浅的搁在脸上。
「他说，他欠彼方一个原因、一个交待。」
※
地点:?
时间:上午十点
覠清点着需要的东西。
齐全了。
她却不再继续动作。彷佛定格了。
「怎麽？」坠夕点着他的额头，「有东西忘了吗？」
「不。不过那些耳语......彼方搞太大......」
坠夕懂了一半。是风、是森林。所有种族的耳语，已经散播开来。
她摸着覠的头，难得露出笑容。
「如果能抓就趁现在抓住吧！我和褚冥漾可以帮你准备，最後一步会等你的。」坠夕收回手，看着覠迷茫的眼，直接再度出击，弹了她的额头，「......别像我，明明只剩他但我无法见他最後一面。」
坠夕长吁一口气。
那些跑马灯，让她独能微睁着眼，「所以我不能停，你呢？」
「......跟褚冥漾交待完，我就要走了。等我，我一定会继续往前，那是唯一一条路。」
「那啥鬼啊啊啊啊啊啊！」
不远处褚冥漾的叫声轰声雷动，她们相视，细碎的笑出声来。
***
白陵然皱着眉头。站在家门前，却没有通过结界的慾望。
该说，挡他之路者死吗？可惜，将牵连到的可能不只自己，还有整个家族。而且他想回报的远远不只如此。他只得整肃自己的面容，轻咳几声，「怎麽那麽多人在这，是在等谁？」
「您终於回来了，我是巡司‧衣，由公会派来的。」
然，缓缓的偏了头，「公会有事需要协助？」
「请把褚冥漾交出来。」
妖师首领望着似乎对妖师观感不好的巡司，轻笑。
「公会没有告诉我这件事，巡司是弄错了吧。」白陵然温和的说着，冷静的理解发生的事，开始对正准备包围他的公会袍级产生鄙夷，「您们聚集在这会造成白陵一族的困扰，可不可以先行处理其他要紧之事？」
然後，他脸上的笑容一滞。
出手可真不留情，他一闪一躲，思考着有多少的族人还在七陵，虽然他不需要帮手，可是这麽下去脱身有点困难。还是要等到褚冥玥送辛西亚回来的时候？不，不行把萤之森的精灵牵扯进来。
那，乾脆一点。
白陵然打了一通电话。如果没算错，他们大概正在本家里等他。
「喂，我是然。喔，是奴勒丽前辈接的啊？没事，只不过被人绊住而已。」
已字才刚说完，恶魔兴冲冲的从移动阵中闪亮登场。她伸伸懒腰，「就跟可爱的漾漾一样，很会招蜂引蝶嘛！」
「就拜托你了。」
白陵然头也不回，迳自走进结界里。
他下次要把门开在别的地方，结界的咒阵需要再次改写。妖师一族的通路不行有闲杂人等随便挡路，如果还不够成熟的孩子被堵到，後果可不堪设想。
白陵然终於到了本家，只是有人在他预料之外。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白陵然笑着问，「你是谁？」
与雪野、安因坐着的少女漾开了一抹笑。将食指摆至唇边。
「关键人物。」
少女如此自我介绍。
她站起来，以标准姿势向首领鞠躬。
然後，偏头，「不知道韦天过的好吗？」
※
女王撑着头，看着混血精灵。
「你想什麽？为什麽把这烧了？你知不知道给你用的手帕有多贵啊？哼？」
混血精灵似乎正出神。
但他还是听到了女王的声音，回头一望，他与骑士对视。
「我，现在待在这里是最好的。」他不可一世的翘脚，性格并未减低几分，「我一向是不会客气的，烧掉只是因为那是膺品。看不顺眼。」
女王放下手中摇的咖啡杯。
精灵又笑。问，「要不要跳支舞？我闲得发慌。」
※
少女喝着绿豆汤，幸福一笑。
「嘛，虽然不是真的喝到但还是很幸福呢！谢谢款待！」少女将碗放下，突然认真的看着白陵然，「太好了，韦天能遇到像您一样的人。虽然很想见到韦天，不过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开始吧。」
少女拿出幻武大豆。
「你要做什麽？」
「只是要把人运过来而已。」
「那种事做的到吗？」安因冷静的分析，「姑且不论你想怎麽做，但照你话的意思看来，那个人在非常遥远的地方吧？」
「嗯。」少女令人意外地坦率的承认，「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她在哪。不过，这件事我无法做不到。」
少女唤出她的幻武。她的幻武给人的感觉就像她一样，虽然鲜艳却觉得似乎有种莫名的违和感。本人好像知道这件事，但不怎麽在意。
「昙。」她轻声念了一字、後深吸一口气，才又继续，「白色的链子啊！解开你的束缚吧！吾主赐给尔等的、愿望！以此回应尔等的声音吧！」
她的幻武，本是弓箭。但随着她念完，整把弓底端倏地拉长、变刺，直打进泥土。白色的锁链若有似无围绕在她的身侧与幻武，她眨了眨眼，双手握紧弓，白色锁链自主地往上浮在相同平面，并且扩散的越来越大。
少女没有回首。
她不行。
「帮我和韦天说声对不起，因为我不想回去。」
她消失的那一刹那，白陵然看到了少女脚踝上的镣铐，大概是被那束住了。只是为了、将另一名女人传过来，少女才会在这里、这个世界显现的。
白陵然五味杂陈看着被传来的覠。
「嘛，虽然说有秘密是正常的，可是覠学妹，你可不可以解释一下呢？」
安因边跳动双眉边面露恐怖的笑容问着。不，这比较像是威吓之类的。
但是，覠完全不以为意。
「简单来说，我只是拜托一个人来让我更方便和彼方见面，但看来她搞得更复杂了。」覠叹口气，「没想到这年头还会有少女找到那里啊，真是，我......」
「你知道那个少女为什麽会如此你还！」
「是，热血的木天使。」覠扫了一眼全场，发觉褚冥玥和辛西亚不知道什麽时候也站在这了，附带着舞祈。她理所当然想到大乱斗的事，「我跟冰炎或是紫乌不同，你们可以问我四个问题。好，开始。」
辛西亚举手，「你给四个问题的真正意义不在这里吧？」
「真是犀利，是，真相是因为我的关系不小心让你们必须复活一次，使我自己想优惠你们。」
「原因？」
「白和黑的事。」
「你刚刚提到彼方，所以说你知道倥汐说的、欠彼方一次的少年？」
覠闻言，弯了嘴角。
「我曾经以少年的身分邂逅了一群我意料之外的人，明明，只是想找到他的。」
她细语呢喃。
看着那样的她，舞祈不可抑扼的想到爷爷。
所以，舞祈确信，对於覠、对於爷爷来说，一定都有过一段无法忘却的幸福时光。可惜，时光不能重来，走过去的人们只能以怀念的眼光看着。
再来，继续向前。
白陵然笑。唉呀呀，他突然记起了不得了的事。
「覠，你觉得你有未来吗？」他哑然失笑，搧搧手，「别露出太认真的表情，等你想回答时再回答吧。不过既然你要见彼方，我的确有迅速的方法喔？但是，以妖师的处境是不可能做慈善事业的，不然小玥又要念我了。」
「虽然不能告诉你们接下来我们的动向，但在於公会的方面我能帮，还有，是叫韦天吧？我可以帮他离那名少女更近。」
白陵然摇头。
「你搞错罗！我的意思是──」
褚冥玥颇有默契的从覠的背後给踹了下去。
「别随便放手，也别随意的认为都是自己的责任哦？」
白陵然顺利的将覠移走。
是覠大意了。
虽说对於白陵然来说，凡斯的记忆根本不算什麽、也不会打乱他的步调，可是凡斯记得的他会永远记得。只是如此简单罢了。
他轻轻一笑。
「然後啊，千冬岁。来谈谈吧。」
※
巡司‧衣，微微欠身。
不远处站立的贵族轻轻一笑，「如何？」
「大人抱歉，小人失败了。」
「那该怎麽办呢？我答应过他的条件就是要将妖师排除在事件之外，不然的话，吾等的大业他可是不帮的哦？」贵族叹息，转身朝着巡司握住拳头，同时巡司便觉得喉咙被扼住、难以呼吸。贵族张开手，突地语气温柔，「不可失败啊！下一次。嗯？」
「是。」
「记住，这可是为了世界的大义，要慎行、不能再有差错！」
巡司退下。
贵族皱起眉头，重重摇了摇头。
「还不够啊。这样还不行。」
他闭眼。想起当时观看影像的震撼。
贵族戴起面具，不可一世的睥睨他人。他一旋身，亦离开了此处，前往不久之前接到的集会通知。在另个空间、曾与如今分裂的世界有过交集的种族再次降临，为了将一切导向正轨、把偏离的主轴移正，那种族招集了他与其他当权者，悄悄操控着时局。
妖精。
他以七大妖精王之後，幸运的参与这伟大的事业。
因为他知道了、他看到了如果失控下去，分裂的世界将面临的惨剧。他不要。他要改变。
啊啊。
必须继续向前。
※
伞，放下茶杯。
「怎麽？」
镜偏头，将注意力移向伞的细微举动。
他摇摇头。
翻书。
「落幕的起始被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