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时间是早上七点，天气晴，地点──我眨眨沉重的眼皮，试图忽略一旁的叫卖声，鼻间充斥着生鱼的腥味，没吃早餐的胃猛地一抽，差点作呕，缓过气，终於习惯这里特有的味道。
这里是传统市场，约会的第一站。
「小帅哥，带女朋友来买菜喔？」拥有阳光般灿烂笑容的菜贩阿姨说着，伸手抓了一大把葱蒜，「来来来，这送你！很久没看到这麽贴心的男朋友了啦！」
不，阿姨我们还不是男女朋……
「谢谢阿姨。」某人笑得更开，非常无耻地拉开塑胶袋纳入来自各方阿姨的好意。
骗子啊……
低血压的沉重使我提不起多大精神，只能放任陆以南用他看似人畜无害的梨涡欺骗善良可爱的良家妇女。菜市场里的婆婆妈妈们显然和我妈一样很吃这一套，一路走来，送得比买得多，CP值高得吓人。
「学姐、学姐，喝喝看这个。」
芝麻牛奶？
我点点头，挺喜欢这种香浓的味道。
「喜欢吗？」陆以南观察我的反应，下一秒就转头对老板要了一罐芝麻酱，吓得我赶紧抓住他欲付帐的手。
「我又没说要买。」
「可是你喜欢啊。」他理所当然地笑了笑，两张百元钞拦截不及，老板很快地将商品交到他手上，银货两讫。
该怎麽说他？
菜市场购物狂？还是菜市场吉祥物？
七点到九点，我们整整逛了两个小时，两个人手上提满大大小小的战利品。买东西其实没占去多少时间，但是，他真的很会和叔叔阿姨聊天抬杠，几句话下来，试吃试用是一定有的，免费赠品更是少不了──说真的，他应该被列入黑名单才对，不然他要是多来几次，人家生意还做不做得下去啊……
「走吧！」
大概是买够本了，陆以南神清气爽地走在太阳下，高挺的鼻子架上一副方框墨镜，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家伙是从哪个度假村跑出来的呢。无奈地摇摇头，跟着他回到市场附设停车场。
这是我第二次坐小马尾大叔友情出借的铁灰色休旅车，也是第二次坐陆以南驾驶的路程。坐起来一样平稳、一样舒适，切换车道几乎没什麽感觉，看来他并不会因为握上方向盘就性情大变。
顺带一提，我爸就是那种人。
回到咖啡厅，我先提了大部分的蔬果海鲜进店里，营业时间还没到，小马尾大叔懒洋洋地坐在吧台喝着早晨咖啡，见到我笑了一下。
「学姐，海鲜先冰冰箱，其他的放外面就好。」
「『其他的放外面就好』──」小马尾大叔学着陆以南的语气，一把抢下他脸上的墨镜，「你这小子……我车子、咖啡厅都借你把妹，有没有想好要怎麽报答我啊？」
「等我长大、你坐轮椅，我会推你去晒太阳。」陆以南用手肘撞撞傻眼的大叔，笑说，「怎样？够义气吧。」
「义气个头，少诅咒我，我活到八十还跑得跟飞得一样好吗？」
「那……」陆以南偏头想了想，不知怎地，目光竟转到我身上来。
我蹙眉回视，心里头有股不好的预感──
「不然，以後我们结婚请你坐主桌！」
真是够了。
懒得理会两个男人的无聊嘴炮，我将袋里的东西一样样分类，按照陆以南的吩咐把海鲜放进冰箱。等我忙完的时候，他们早已经结束对话，转过身，只剩下大叔一个人浏览今天的报纸。
「陆在厨房喔。」
可能是见我有点茫然，小马尾大叔好心地提醒我，他指着半开放式的厨房，的确能看见陆以南忙里忙外的身影。
「啊，谢谢……」
走出柜台，我不晓得现在该做什麽才好。坐到大叔旁边？随便找个座位坐下？可是，这样会不会很没礼貌？要不然……呆站在店内，我再次体认到自己真的社交无能。
唉。
「蜻蜓妹妹。」
「是？」
猛然抬头，只见大叔对着不知所措的我招了招手。重新走回柜台，发现他拿了几样工具在桌上，有着细长壶嘴的茶壶、滤纸、咖啡杯……
「想不想亲手泡看看咖啡？」
「嗳？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然等他煮好你大概也无聊死了。」大叔咧开大笑，拍拍我的肩膀，「放轻松，我不会咬人。」
「呃，我……」我的尴尬有那麽明显吗？
小马尾大叔笑了笑，要我别在意。他开始和我介绍桌上的工具，一一告诉我它们的正确名称、用途，从温杯开始示范了一次。
「这是最简单的冲泡法，初学者很容易上手。」他轻松地拿着细口壶在咖啡粉上绕圈，「你可以看见水面有点膨胀……」
看似简单的几个步骤，大叔很轻易地淬煮出一杯水量刚好的香醇咖啡，不用品尝、光用闻的，就能确定这是一杯顺口、不带苦涩的好咖啡。
「来，换你试试。」他将细口壶交到我手上，一边准备第二个咖啡杯，「有些地方注意一下，应该就没什麽问题。」
依照指示，我完成了第一次的注水，聚精会神地看着滴滤，几乎听不见外界的声响，正当我准备开始第二次注水的同时，小马尾大叔忽然笑了。
「你让我想起陆第一次冲咖啡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