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睡吗？」紫文令已早早坐在床铺上，准备要就寝。
燕披上外衣，对紫文令道：「你若累了就先睡吧。」接着迳自走出房间。
夜晚的风很凉。
热闹了整个白天，一到了夜里，人们该是疲倦了，也因此，四处都寂静一片，几乎没有半点声响。
在客栈的後院里漫步着，燕只是不想和紫文令两人单独待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头。虽然紫文令今天的表现看来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般，俯拾即新鲜的模样，但他还没办法卸下防备。
思及此，燕突然觉得自己腹部上的伤痕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他还是无法忘怀。
即使两个月了，和紫文彧在小木屋时也都是两个人挤一张床的，但心情却是迥然不同。
紫文令那晚的恶行一直提醒着他，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经历过类似的恶梦。
原先以为遗忘了，但紫文令却再度唤起他的记忆。
那段他很想抹去的记忆。
一直到月明星稀，燕想着紫文令该是睡下了，才轻踩着步伐回到房间。
灯还没熄，想来该是紫文令特意为他留着的。
就连床铺，紫文令也刻意留了个空位给他，自己背过身去，挤在角落。
燕於是轻手轻脚地吹熄了灯，盖上被子，才想着可以好好休息了，没想到猝不及防，紫文令一个翻身，一把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你做什麽！」燕忍不住厉声质问，但紫文令就是不肯松手。
「为什麽回来晏紫城？」他轻声问道，语气很是温柔。
燕咬着唇，没有松口。
「明明怕我，干麻还担心我？」紫文令又问。
燕只感觉到他的鼻息一直扑往自己的面颊，很热，热得让人心烦意乱。
於是开口道：「离我远点。」
紫文令却死赖在他的怀里，大剌剌地将头枕在他肩头旁，整个人活像个黏皮糖死巴着燕不放：「我就喜欢赖着你。」
一开始燕还僵直着身子，但随着时间久了，他也真的是倦了，再加上紫文令当真动也不动，听见他传来规律的呼吸声，想来该是睡沉了，燕也只好闭上眼睛，才进入了梦乡。
岂料他怀里的紫文令却悄悄睁开了双眼，确定燕安稳地睡去了，他才又阖上眼睛，含笑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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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一片，什麽也没有。
然而燕却格外感到安心。
不再有可怕的画面出现，或许什麽都没有的梦境已是最大的欣慰。
他曾记得有人说过十指连心。
在梦里，他看不见，却可以感觉得到，有一双很温暖的大掌包覆着他。
很温暖，如此的温度让人着实眷恋不已，舍不得离开。
只能在梦里吧。
燕难得的不想睁开眼。
但阳光实在是太灼热了……直直晒在他的脸上……
原先的一片漆黑逐渐给光明填满，尚有些模糊的视线里有着一张脸，依稀是张挺漂亮的容颜，两道好看的柳叶眉、英挺的鼻子、红润的薄唇微抿着，该是张多具有魅力的脸蛋……
视线渐渐拉近，那张脸蛋和自己之间，是两双手交叠着。
燕恍然大悟，原来梦里温暖的大掌是真实存在的吗……
於是目光又落到了那张花容月貌，十指连心。
所以，这人的心也会是这般温暖的吗？
燕放任自己的脑袋胡乱地思索着，直到那双本来安稳地闭上的眼眸悠悠睁开来，两潭清澈的净湖便这麽映入自己眼帘。
柔和的轮廓，轻浅的笑容，简直就像幅栩栩如生的画像呈现在他眼前。
燕於是也情不自禁地，勾起抹久违的真诚笑容。
这模样让转醒的人儿见了笑容也跟着加深了。
「怎麽一直这样看着我？」
耳旁响起的是低沉好听的嗓音，铿锵有力地重重敲打在燕的心脏。
「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没有听清楚人儿说了些什麽，燕只看到人儿的脸庞逐渐放大，放大，然後……是柔软温润的双唇紧紧覆在他的上面。
——不对！
燕忽然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两眼瞪得老大，猛力一把推开欺上来的人：「你做什麽！」
被推开的紫文令好生无辜地道：「我方才不是提醒过你了吗？『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你……」
总算意识到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麽的燕瞬间噤声，敛去笑容，好不容易柔和些的表情又冷硬了起来，他於是起身。
後方，紫文令的声音悠悠地传来：「该不会把我当成是紫文彧了吧？」
燕身形一愣，让紫文令确信了自己的揣测。
燕只唇形微张，本想开口解释不是他想的那样，然而话却梗在喉头，终是没有成句，他沉默地离开了房间，留下依然挂着笑容的紫文令。
纵然那抹笑让人看了有些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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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的气氛持续僵持着。
一路上他俩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好险燕雇了辆马车，让行进的速度可以快些，他现在只冀望可以早日到达凛州，最好早早摆脱掉身旁这烦人的家伙。
然而随着时间的挪移，燕的脑子混乱程度也逐渐加剧，到最後直逼无法思考的地步，他乾脆什麽也不去想了。
一如既往的习性——总是要习惯的。
管紫文令到底想干嘛做什麽呢？日子还是得照过。
於是紫文令慢慢发觉到燕的转变，原先收起羽翼的笼中鸟又渐渐张开了翅膀，准备离开华笼於青空翱翔。
要是以前可能他会为此感到高兴，然而现在，紫文令明白，这并不是雨过天青，只是燕的旧疾又犯了——得过且过的消极态度。
经过大概将近半个月的路程，他们来到了邻近凛州的苡州，将马车先安置在客栈後，两人本着游赏的心情来到了苡州的市集。
「我已经写信给宇了。」燕道。
紫文令浅浅笑道：「是吗。」
燕好不容易心境有了好转，紫文令却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搞得燕着实懒得去搭理他，索性迳自逛自己个儿。
蓦然，在前面的一个小贩，燕不经意督见一抹脱俗的背影，彷佛随时都会随风飘散的虚无迷离……就像是……
燕没有自觉地向前走去，一把抓住那人的手，然而一回过头，映入眼廉的却不是那张熟悉的面容。
「有什麽事吗？」
少女有张灵动雪亮的大眼，标致的五官绝对称得上是个小美人，就见她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问向燕：「抓着本姑娘的手，是想干嘛？」
燕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是自己失态了，连忙松开手并出声道歉：「抱歉，只是你长得很像我一位友人。」
紫文令也随後慢慢踱步到燕身旁，少女的视线随着紫文令的出现，又慢慢回到了燕身上，旋即勾起抹了然的笑容：「你说的那位友人，该不会是『莫非红尘』吧？」
燕诧异不已地道：「你认识他？」
然而少女却摇了摇头：「我认识他，但他大概认不得我。」
一旁的紫文令终於出声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我姓桓。」少女回答完，跟着抛出了邀请：「要不要一起来我的小院？还有空房，替你们省下一笔住宿费。」
「这样不会太打搅你吗？」燕问，对於少女的大胆感到惊奇。
「不会啊。」少女率真地笑道：「况且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怎麽样？要来吗？」
「那就麻烦你了。」紫文令眯眼笑了笑，少女於是对他俩道。
「跟我来吧。」
燕则先暗暗瞪了紫文令一眼，才跟上少女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