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结束,煦嶣放下电话,目不转睛的盯着重新坐回位置上的棣娣。
「干嘛这样看我。」她拿起刀叉,低头假装专注於眼前的松饼,藉由回避眼神的接触来闪躲那带着笑意的眼眸--无论如何,她知道这表情背後绝对不怀好意。
「我不知道你还兼差当服务生。」果不其然,白煦嶣式的调侃随之而来。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她放下叉子,右手仍然拿着餐刀,认真的表情足以让人怀疑她下一秒会出手伤人:「你没有解释,而是转移话题,看来你们两个谈得并不顺利?」
「那要看『顺利』的定义是什麽。」
「第二次转移话题。」棣娣抿唇,迳自随着自己的逻辑胡思乱想:「筱萩姐姐很生气吧?她不断暗示我不能喜欢你,没想到现在居然直接听到我们在一起的消息。她是不是跟你妈妈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妈还好吗?不对喔,你还好吗?亏我还自以为是的说要陪你演满一年……」
「你反悔了吗?」煦嶣只回应了一长串话里的最後一句。
「我反……不是啊,你都已经讲了,我不反悔也没……」棣娣的话没有说话,这段自问自答定格在煦嶣坚定的眼神当中。不用任何言语,她立刻就知道他的意思:他没有讲。
「你还当真以为我每件事情都会跟她报告?」他弯起嘴角。
「不是吗?」她反问,并且毫不留情的翻旧帐:「你答应过不会把岌夏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我也只对你说实话,但筱萩姐姐却还是传讯息『关心』我,你觉得她怎麽会知道?」
「你听起来比较像是在吃她的醋。」
「为了你?」棣娣挑眉,露出不屑的表情。
「否认就否认吧。」煦嶣耸耸肩,眼睛里却带着类似恶作剧般的狡黠。
对此,棣娣无从反驳,毕竟她完全无法控制濒临崩溃的自己--那时候,她的身心灵达到前所未见的疲惫,平时总是独自消化黑暗面的王棣娣彻底败给自己的悲观,她不再自信、不再理性,甚至对着自她到英国後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找的到人的白煦嶣生气。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每段关系中不被重视的那一个。
男朋友不解释就凭空消失。家人们只重视会读书的弟弟。最好的朋友凌苡弦谈恋爱後变了一个人。还有,白煦嶣和黄筱萩聊天的话题是另一个世界。她觉得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处。
「筱萩知道你的状况不好,要我去关心你。本来我是告诉她,你也都跟我说你没事,但後来她说连我你都不肯说表示事态严重……欸,你不会怪我吧?我只跟她说了一部份,至少你说你好几天没有洗头、好几天没有卸妆的事情我都没有告诉其他人……」
「白痴。」她被他的语气给逗笑,他总是知道如何有效的转移她的注意力。
如果不是煦嶣的耐心,棣娣根本没有把握自己能够从那段失恋的日子里面走出来,她记得她当时脆弱的自我否定、记得她问过最多的问题就是自己存在的意义……然而,他完全忽视她因为压力脱口而出的伤人话语,反反覆覆安抚她的情绪,对她说,你是很多人继续努力的力量。
就算男朋友仍然音讯全无,可是当她在好多个月後慢慢敞开心胸与外界接触,这才发现一切果然都只是庸人自扰:弟弟说自己考上国立大学的研究所、苡弦说自己重拾画笔作图,筱萩说她和朋友一起开了间咖啡店,而煦嶣说他瞒着家人正在体验正规表演课的乐趣──
不是刻意,但他们正在前进的方向,她的建议和认同似乎占据了其中的位置。
「欸,说真的。」煦嶣拿起棣娣放下的刀叉,将热腾腾的松饼切块:「我今天似乎做了很多以前想也没有想过的事。好像因为你在啊,所以我觉得自己什麽都能做到。」
「不要把跟奶奶顶嘴还有跟筱萩姐姐吵架的理由推给我。」
「你真是不懂浪漫。」煦嶣笑了起来,露出他洁白整齐的牙齿:「好吧,那我只好直接切入重点:一个礼拜後,我们就会像我们三年前期望的成为『工作夥伴』。」
「这个筱萩姐姐已经告诉过我了。」
「那她应该也有告诉你,去年我们差点先开始一个制作?」
「嗯哼。」她点头,表情没有多余的起伏。
「你这麽没有兴趣的表情太扫兴了吧?至少也假装好奇一下我们当时计划要演什麽剧本啊?」尽管嘴上不断抱怨,但煦嶣仍然高高挂着得意的表情。
棣娣眯起眼睛,不以为意的模样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她很快回溯时间轴上的记忆,想起那段时间煦嶣好像也常常熬夜,「你去年跟我提过你在练习写剧本,是那个吗?」
「这个嘛……」吊人胃口的,煦嶣并没有立刻回应棣娣的问题。
他不疾不徐的凝视着眼前的女孩,从自己误入剧场的第一年就开始支持自己的她,曾经被朋友取笑是「专属白煦嶣的粉丝」,但她从来不在意,总是在演出结束後小心翼翼的守候在一旁,待他和朋友说完话,她才会笑得灿烂的告诉他这是一场很棒的演出。
就算当时觉得自己演得烂透了,可是她会让你在那个瞬间无条件的相信她的感动。
这些年来,每当他在兴趣与生活之间无法找到平衡,烦躁的开始厌恶起自己因缘际会踏入剧场的巧合,他总会情不自禁的回过头去翻阅她曾写下的只字片语:虽然激动已经远去,但文字带领他回到那个场景,他会因此想起自己透过「角色」的眼所看见的「观众王棣娣」。
他知道,她的喜欢不是讨自己欢心的漂亮话。她陪他哭、她陪他笑,她陪他浸淫在剧本虚构的时空里,炽热的目光追着他跑、信誓旦旦的支持守护他再再想要抛下的梦……
「『那个剧本』从一开始就计画是给你的礼物。」他说,而她讶异的忘了眨眼。
如果说白煦嶣真的能够想到一个回报王棣娣对他不离不弃的奖赏,除了她唯一要求的「继续演戏」之外,「那个剧本」是他仅有的念头,也是他现阶段少数能够立即兑现的承诺。
不能只有她付出,是时候他也应该要有所作为了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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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终於要演戏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