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後的高三冲刺日子苦不堪言，杜绝熙与她没有同居以外的其他交集，复习的步调永远赶不上复习考，夏宇瑾拿过这年度第二张成绩单，从校长室走出。
成绩烂到被校长约谈似乎有点丢脸。
「我说你今年犯太岁，点光明灯了没？」宋之乔有模有样地嘲笑。
「我这辈子没进过妈祖庙，我爸妈经常跑国外，不信这个的。」夏宇瑾趴在桌子上，赖了赖後爬起来又打了一个喷嚏，上次的感冒还是没痊癒，让她更加纠结了。
还有最近的生理期总是量多不止，这类烦恼无人能倾诉，郁闷到极点。
「那我的绝熙呢？」
「叫你别亵渎我表哥。」
「什麽嘛，有个法国混血金发蓝眼，加上健壮身材与卓越篮球技术的表哥，不准藏私。不过说实在，如果绝熙是我表哥我一定会爱死他，怎麽你感觉从未动心？」
夏宇瑾捏了捏宋之乔的鼻子，忍不住笑出声。
「喜欢他很累的。」
「就算一直说服自己爱上月亮，向日葵仍旧是追随太阳的。」
任维说了句她无法理解的话。在第三节课，还巧遇班导找他泡茶。
『维维呀，我还挺喜欢他的。』
「怎麽，我的小谨有感情问题？」侯永姚笑脸盈盈地替她倒茶，经过几次家访，似乎更确定夏宇瑾适合培育为高阶腐女，对她格外好。「老师替你解决！呵呵话虽如此，我的爱情路也很坎坷，老师很悲哀的，没什麽自由时间。」
「老师和医生……认识很久？」夏宇瑾只敢问罪表面的问题，怕踩到什麽地雷。
「嗯，很久了。我们是高中同学嘛，只是我高中毕业後就没跟同学联络了。」
「咦，为什麽？」
「我高中毕业後就去美国，两年前才回来。」侯永姚顺道瞥了瞥任维。
校医是有没有这麽忙，一天到晚看公文，她今天来两次了，每回都见他埋在公文堆理想聊天都怕打扰他，只是校医哪有这麽多公文看？
「老师去过美国！」
「我男朋友在美国，不去不行。不过後来我妈生病，我还是回来了呀。」
「那後来你男朋友呢？还在一起吗？」
「分手了，只是他前阵子有跟着教练来台湾，说是要找个朋友，反正我跟他偶尔还是可以吃吃饭什麽的，就是好朋友。」
「……」任维阖上本子，力道之大让此举发出声响，侯永姚有些惊愕，拨了拨及腰长发，表情笑得很僵硬。
夏宇瑾难过地蹲在地上数蚂蚁，夕阳西下，昏黄的柏油路道宛若太阳伸长懒腰，跑道上晃着三两翘家的国中生与饭後闲晃的老人家们，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惬意。
「医生到底去哪儿了……」她咕哝着。
自从和班导闲聊起她男友後，医生的身影便消失在保健室中，一整日都没有踪影……
「大人的世界好复杂啊。」
小小的手掌相互交叠，娇小的声音，在交错的影子中并无特别显眼。你说这女主角这麽没气魄，好歹也得来个发愤图强、人矮志气高什麽的，可夏宇瑾就是没胆，人来人往的，让她更加纠结。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你还是不理我。呜呜快出来吧医生，我好饿，我想吃麦当当，我想看香蕉书！」ＴＭＤ呐喊。
她在心里上演一场无与伦比精彩的八点档，嘴里半个字吼不出，天色晚了、天气渐凉，不住缩了缩身子，双手抱紧手臂摩擦取暖。搞什麽，大夏天的冷个鬼呀，连老天爷都和她作对，她这可是坚毅不拔的从放学找到六点半，找不到医生加上气候严峻，这打倒她了。
为什麽医生不是恐龙，走路不留脚印的啊？
「你干嘛非得找人？时间到了他高兴就回来啦，说不定他不在学校里。」宋之乔看得开，在电话一端指使着：「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他也不是一米四的家伙。」
「是一米四三点五！」
「好好好，一米四三。」
「点五！」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要说的重点？」
「不知道。」
「……」
宋之乔多想砸了电话，这女人害她的ＢＬ漫画被没收，还和她胡扯瞎聊了两小时。「那、你、耐、心、找，本姑娘不奉陪。」不给夏宇瑾解释机会，叩！宋之乔很霸气地挂掉电话。
夏宇瑾更加无奈了。
望着天边浮云朵朵，「你们，要回家吗？」她伸手，却没有一片云彩为她停留。觉得好伤心好寂寞……於是她又低头数起蚂蚁。
「你们也要回家吗？」
「只有你不回家吧。」
她诧异地抬头，发现伫立在操场栏杆一头的男子。与平时高贵休闲风不同，今日换上气质慵懒的白袍，在医师外表下，略显冷俊的脸庞微微皱眉，黑框眼镜下一双眯成一线的眸格外迷人。最後，他脸上还是出现一丝笑容，酒窝浮起。
「医生！」
「啊？」
「医生你不是难过地跑出去吗？」
「谁会做那种蠢事，泪奔是八点档剧情吧。我下午请假，你不晓得？」
「……」
腰下腰，任维无奈地看着她，眼神略带怜惜：「就算我难过你跟着干嘛。泪水是女孩子最珍贵的东西，不要随便留给不值得的人。」
「医生不值得吗？」
「不值得啊，我不值得被爱的。」他口中的爱，指的也许是关爱、疼爱，但夏宇瑾自动翻译成爱情。怎麽她好不容易为自己的十六岁找到一个对象喜欢，呜呜不能来个轰轰烈烈像个小说的爱情吗？
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说服自己，她找到一个新男主角。
很努力、很努力地放弃那些曾经。
可是为什麽为什麽，阳光的耀眼刺疼她的眼，尽管她再怎麽努力去追、去拥抱、去拥有，只是被伤得遍体鳞伤，而她早放弃，放弃地彻彻底底，却在阴错阳差之下……
至少短暂遗忘，至少，没那麽伤。
「走了，回家。」任维一把拉起她。「你明明就很矮，为什麽那麽重？」
「我很高！」
「哪国笑话？这麽冷。」
「……」夏宇瑾嘟起嘴：「医生！」
「好好好。」
「回家了。」
「哎呀！」夏宇瑾一把摔进泥巴里，灰头土脸，任维僵住，这不就是一瞬间没有拉好吗，这重心不稳需要训练的。虽然显然这时候他不该置身事外、甚至偷笑，可他就是那麽没良心地抿起一抹笑容。
夏宇瑾不甘示弱，用力扯了一下他的裤管。「没用的。」任维笑得像只狐狸。他弯腰想扶起她时，恰好她使劲全力，一个不稳，跟着摔入。
「呵哈医生也脏脏的！」夏宇瑾开心地直拍掌。
「……」这女孩哪条神经不对劲。
明明最注重形象，里里外外都讲求乾净俐落，可此时此刻，他却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泥巴堆里，身穿医生白袍、黑框眼镜的俊美男子与制服高校女孩尽情高兴嘻笑。乍看很普通，却成为每个路过的人们心中永远的画面。
她靠在他的背上。
感觉很协调，新手爸爸带着国小女儿，女儿玩累了让爸爸背着。但事实上截然不同。
「夏宇瑾？」
「嗯？」
「不要抱那麽紧，你谋杀啊。」任维冷指她紧紧环住他脖子的双臂，他快无法呼吸了。
夏宇瑾松手仍旧靠着，默默不语，脸庞绯红，不敢抬头望任维。
「你认识纪常安吗？」他只是顺便提起。
「医生也知道常安哥哥吗？」
「嗯。」
「常安哥哥吗？他是我大阿姨的儿子。不过因为他大了我十岁，所以我一直把他当成叔叔看待。」夏宇瑾羞涩地笑了出来：「医生也认识吗？」
「嗯，他以後可能是我老板。」任维说得很简单。
他今天是去看状况而已，医院营运正常，背後财力雄厚，应该不会倒。最关键的医疗人员也开始着手，而且这薪资，真不手软呀。
ＲＢ在台湾还没有广开知名度，不过在欧洲那可是抢手了，比智慧型新机更令贵妇们疯狂，背後商机无限，说实话，实在没必要回台湾设柜。台湾人可省了，连吃碗卤肉饭都要和老板Ａ一颗卤蛋。
「医生不当校医了吗？」
「嗯，应该吧。」毕竟他要付房租、车贷，还要吃、喝、玩、乐，校医的薪水让他想撞墙呀……况且，卖点面子给黎苡霏也好。他们是几年同事，感情扎根得深，她都开口了，实在也不好推辞，更何况他没良心的父母还在後头催着。
「……我不要。」夏宇瑾哽咽起来，泪水滴在他肩膀上，一滴一滴，宛若珍珠般滴落。
「你难过什麽呀。」任维忍不住笑出声。「是我要走又不是你被赶。」要难过也是杜绝熙走才难过吧，他一个同居校医，有什麽好伤心？
「医生，我喜欢你嘛。」夏宇瑾急得说不出来。
「呵。总有一天，你会懂得。」
「懂什麽？」
「你在路途中，跌倒、失望、难过，可是继续往前走就会遇见终点的。如果只因为一点追逐阳光的挫折放弃转而沉沦在黑夜，你，一辈子也跟不上太阳了。」
「可是，星星就该在黑夜……」
「那就别当星星吧，那太孤单。」
任维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微微笑起，笑容带些月光柔美的温柔。
高中时期可以为了一罐红茶成为莫逆之交；可以为了她的功课借你抄在全班面前替她呛老师，你可以为了很多小事付出真心，那是大人的世界无法理解的，怎麽他也忘了。
「不过，我也很喜欢你。」
任维爽朗笑了声。怎麽忘了，要如何付出真心？「谢谢你。」他朝天际渐升的星辰，微微透露出心事。
夏宇瑾心头怦然跳动，脸庞一阵绯红，赶紧躲在他背後。趁着没车时，任维快步轻快地跨过斑马线，在自家公寓前停下步伐，放她下来。
「你自己上去吧，我还有事。」他的表情依旧温煦。
「嗯，」像乖巧的小猫，夏宇瑾不敢顶嘴，更不敢像连续剧里的女主角要死要活哭着求他留下来，只是见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星夜之中，忍不住脱口而出：「医生！你说喜欢是什麽意思？」
十七岁少女对恋爱的懵懂。
「你很可爱呀。」估计任维说这句话时没有经过大脑。
「──上楼吧。」暖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