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五月，梅雨季节正式报到，天天大雨接着小雨，闷热又潮湿，肌肤容易变得黏答答的，让人浑身不舒服……
我偷瞄了晔希一眼，假藉着要扶包包的动作，悄悄把被牵着的手给抽了回来。
晔希浑然未觉，仍喋喋不休的抱怨：「阿武那家伙在小城粉丝页上的贴文你看了吗？居然把我跟杜宇颉放在一起，说什麽舞台上舞台下王子的……他以为我们是什麽童话故事主题餐厅吗？」
「是舞台上有电吉他小王子，舞台下有服务生贵公子。」我纠正道。
「随便啦，反正听起来一样可笑！」他不耐烦的嚷道。
「店长也只是想宣传啊，我看效果满不错的，下面几千个赞呢。」
「小城靠的是歌手实力，什麽时候需要做这种宣传了？」他义正严词，只是说着说着主题就偏了：「而且为什麽我是小王子啊？加那个『小』是什麽意思？啊？」
暴躁指数直线上升。
自从杜宇颉来打工以後，晔希就对身高有关的话题很敏感，哪怕随便一件小事都觉得是在影射高矮。
「因为还有大叔啊。」我驾轻就熟的顺毛安抚，「阿武一定是考虑到大叔是前辈要称王子，所以才委屈你当小王子的啦。」
「是这样吗？」晔希小朋友微微松动。
「当然是这样啊！」我语气很肯定，「而且我觉得『小王子』听起来很棒，既有质感又不高调，不像『服务生贵公子』，又是服务生又是贵公子的，多矛盾啊。」
不止要夸奖，还要把赞美之词建立在超越敌方的前题之上。我深谙此道，话一句接得比一句还顺溜。
「你真这样觉得？」
果不其然，晔希小朋友马上就露出满意的笑容，「既然你喜欢，我就写一首小王子的歌吧，写好第一个给你听。」
总算忽悠过去了！
我笑着点头，在心里悄悄抹了把汗。
当天晚上晔希灵感爆发，第二天就把曲子做出来了。
歌名叫《小王子的金鱼》，内容叙述小王子有一只心爱的金鱼，而有一个贵公子千方百计要偷金鱼，结果被小王子打得落花流水的故事。
我看着晔希抱着吉他洋洋得意演唱的模样，觉得自家男友真是单纯的可爱，忍笑得很辛苦。
阿武听了倒是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连连称赞歌写得好，「晔希，不如晚上登台你就用这首开场吧？」
「还用你说，早就有这打算了！」晔希大手一挥。
我看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店长小朋友，一阵无语，似是看穿我的意思，阿武凑到我耳边小声道：「放心，宇颉今天没班，不会听到的。」
那不是重点好不好？
我闻言更加无力，恰巧有员工过来说有客人找店长，阿武笑着拍了拍我的肩，嘻嘻哈哈的出去了。
再看晔希，正眉飞色舞的低头修改着琴谱，看起来真的对这首歌很满意……我放弃了劝说的念头，摸摸鼻子，也离开了後台。
「……你究竟要消沉到什麽时候？」
刚从休息室出来，就听到一个犀利的女声，我的脚步下意识一顿，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凯莉双手抱胸，动眼不动地盯着站在她对面的阿武，眼神锐利当中似乎带了一丝……痛惜？
相较於凯莉的严肃，阿武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我怎麽消沉了？我过得很好，你看不出来吗？」
凯莉闻言冷笑：「过得很好？这种程度你就满足了吗？什麽时候成为一家餐厅老板就是你的梦想了？」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太过激动，她放缓了语速：「阿武，从你经营的是一家驻唱餐厅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没有完全忘记歌手的梦想，你现在还年轻，明明还有机会，为什麽要放弃？」
「我放弃的原因，你应该很清楚吧，你可是所有事情的见证者，居然还问出这种问题，不觉得很可笑吗？」阿武轻笑出声，「或着，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你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施舍机会给我，好弥补你的愧疚？」
明明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字字显露尖锐的刀锋，凯莉脸色铁青，好半晌才又开口：
「是，我是愧疚，但我并不是因为这样才向你邀歌，如果你觉得这是施舍，那你未免太瞧不起我的专业，也太瞧不起自己的才华了。」她越说越激动，音量不自觉大了许多，「上次广告曲你擅自推给你的歌手，这次又拒绝我，你究竟是在跟我们赌气，还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阿武别过脸，并没有看凯莉，从我这个角度却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神情黯淡。
「广告曲反响很好，这就足够了，是谁作又的有什麽关系？」
「那首歌是不错，那孩子很有潜力，但我相信如果是你会做得更好的。」
凯莉真挚表白，阿武却丝毫没有动容，反倒脸色又白了几分，半晌才强笑道：「连你都认可了，那就是真的有潜力。不然这样吧！这次的工作我推荐晔希给你，朋友一场，就不向你收介绍费了。」
闻言凯莉皱起眉头，还欲说什麽，阿武已二话不说掉了头，一下撞见尚来不及躲避的我！
我一僵，刚要低下要道歉，就被阿武扳住了肩膀制止。
「小诗，你让晔希现在带着吉他到台前一趟吧。」他轻声交代道。
离开店还有一段时间，晔希不明就里的登台，见到台下的凯莉露出诧异的神情，下意识看向我。
对於阿武叫晔希过来的原因，我隐隐猜到一些，却不好多说，冲他摇了摇头。
还是阿武先打破了沉默，「晔希，唱首歌吧！」
晔希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还是欣然同意，「好啊，你们想听什麽歌？」
「唱你创作的歌……」阿武一顿，笑道：「就唱《小王子的金鱼》吧！」
晔希爽朗的笑起来，「店长，你还真喜欢这首歌啊。」
大约是创作被赏识，晔希心情大好，也不用麦克风，随意地往舞台边一坐，抱着吉他就轻快的演奏起来。
晔希的歌声像阵明快的风，也许是没看出阿武跟凯莉之间的僵持，也许看出了却毫不在意，自顾自的唱着他的欢乐，小王子如何珍爱他世上唯一的金鱼，又如何暴跳如雷的收拾觊觎金鱼的贵公子－－稍嫌幼稚的歌词，藉由他明亮的歌声，自由地穿梭在现场沉重的气氛之间。
如此不会看人脸色，又如此的无拘无束，让人忍不住羡慕它的飞扬。
凯莉本来沉着的脸色缓和了，强颜欢笑的阿武也渐渐放松了，一直以来，我是最清楚晔希歌声感染力的人，却一再地被他惊艳。
那天晚上，阿武跟凯莉出去後就没有回来，直到关店也不见身影。
隔天，晔希收到通知，凯莉介绍一份新的工作－－为微电影谱写主题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