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现在的心情。
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强大了。但显然是我褚冥漾自我感觉良好。
「漾漾!你回答我!」千冬岁大吼,他万年不变的精明脸已然崩毁。「你是不是真的伤了夏碎哥?他肩上的伤是你弄的对不对?对不对!漾漾!」
很多交易都是丑陋的。没错。为了达到目地,我也曾不择手段过,但是这次、我完全不能回答。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说没有,就代表我要随公会摆布。而且还有其他的事,我这次完全不能做出回应。
很痛苦。
可是我不能离开。
因为他会来的。
我两只小指的刺痛,一阵一阵提醒着我。
「你不但伤了夏碎哥!你从来没有和我们交心过的原因我总算明白了,是因为你一开始就把目标放在楼轶琛身上!你和我们在一起相处不过就是为了把他引出来对不对!对不对!喵喵那麽努力把你拉到这个圈子里,没想到是在自作多情、多管闲事!」
「也难怪伊多受伤时你还想把他杀死!也难怪漾漾你......莱恩你干嘛拉着我?我又没错、错的人是他!是他!」
我想,大概这套密族服饰又将再度染血。因为等我回过神时,许多我认识的、不认识的袍级围着我。但我永远都记得当年的安因和安地尔。说来也好笑,他们第一个字都是安,却各个都不安於现状。我侧着头,终於出了声。
「你不是安因吧?」我无视着千冬岁,依然挂着笑容。「你是安地尔‧阿希斯,对吧?虽然不知道你是怎麽混进来的,但请不要太小看人了。」
安地尔以安因的面容从容一笑,「我想小看人的是你不是我,或许该加一个楼轶琛?对了,看你四面楚歌的惨况,我只好跟你说,褚冥漾,要不要来投靠比申鬼王啊?」
「我更想问你,甚麽时候鬼族高手喜欢被群众围观了?」我很认真的问某神出鬼没的老鼠鬼,「而且这种和我意志违背的邀请,我想脑袋没坏掉的人都知道要回绝。」
「那你关不关心这名黑袍天使的现况?说实在他是景罗天鬼王所要的天使,我还真有点下不了手......你说呢?」
我耸肩,「这不是现在的褚冥漾会关心的事。现在的褚冥漾还比较想知道......。」说完我跳了起来,没多久我刚刚站立的地方只剩被火吞噬後的痕迹。「比较想知道楼轶琛在哪?可是我想你应该也不知道吧,安地尔。」
「我觉得是时候打断二位的晚间谈话。」黑袍的导师适时开口,「听得快睡着了,老师我特地翘夜间课程赶来,速战速决才不会影响到薪水问题啊!」
「这与我无关。」我可怜兮兮地和导师说,「是他不愿意告诉我楼轶琛在哪,却想把我打包带走。」
导师说完话,在场的黑袍蠢蠢欲动。安地尔不想在这浪费他老鼠鬼的名号以及体力,他轻巧闪过奴勒丽的双槌,对我笑。「褚冥漾,我一直没有机会回敬你宿体的事。不过未来会有的,你绝对想不到楼轶琛他下了甚麽决定。」
「你是甚麽意思?」
「他知道你是耍着他玩。」安地尔玩味的看着我,在众目睽睽之中跳到我身後说,「他知道你现在的实力,根本不用太大的力气就能收拾掉他了。所以,他自愿成为宿体唷!说来我还要感谢你这几个月以来的演戏过於精湛......你说,对不对啊?」
我抽了张符、化为许久未用的剑向後一挥,「他在你那里?」
「是啊。他在我这里唷!」
「他七大灾难呢?」
他闻言,边说边玩消失脱身计,「当然是送给吾主了!」
啪踏。
送给比申鬼王?那不是真正的灾难吗?楼轶琛到底在想甚麽?他心中的黑暗未免也太麻烦了吧,当然,我承认自己的确有在拖时间的意图,但他这麽做是加快时......不对,就和他之前与我说的相同,他只是觉得一直照着以往轨迹跑太无聊了。
那麽......。
「那麽只剩下公会和这位妖师同学的事了。」
循声我抬起头,不意外看到与多珥长相相仿的脸。多珥不得不被迫承认的哥哥领着另一批袍级说,「那就请褚冥漾你乖乖的选路吧......你是要说出真相呢?还是被关进公会里慢慢思考呢?不如我这麽说好了,你身上的祭服、你纵容技师的原因、你清白的少年时期、你和冰炎殿下似乎有种你知我知不戳破的实情、你和紫萍学院的真实关系、你装聋作哑的缘由,我很想很想知道......你这妖师有没有对公会不利的可能唷?」
「那你的意思是,我还要像安因考黑袍考很久的决心一样?」我的声音越来越冷。「像老姊为了考袍级先和你约法三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是不是你要把所有人的故事捏在手心当筹码你才会高兴?还是就是这样你才会乐意给黎沚栖身之所?然後我的附加价值是你有可能会意外得知学长的家庭背景?唷,你当你自己是老师、每位袍级都要来个家庭调查?」
「褚冥漾你不得对大人无礼!」
瞪着那位站在多珥哥哥身後被卖了还数钱的笨袍级,我不由得冷哼。为了成为现在的褚冥漾所做的伪装完全褪去,我说,「抱歉,我有时候会觉得公会高层是不是比我眼残,选了一位最终会导致公会和袍级离心的他做为管理者。」
然後。我挺直腰杆,「既然你也在的话,我大发慈悲也让你旁观好了。」
我拿出夕落的幻武大豆。
『失落的孩子,回家吧,禁制尽数崩裂。』
『迷惘的孩子,回家吧,记忆尽数归来。』
『悲痛的孩子,回家吧,封印尽数转动。』
『永恒的孩子,回家吧,时间尽数疾走。』
『透明的孩子,回家吧,冰冻尽数毁坏。』
双眼、大概是最後一次发红,但比起前几次淡了不少。
我听到沉重锁链掉落到地上的声音,一次又一次,我慢慢的、慢慢地转身,对着千冬岁、莱恩似笑非笑,偏头,向着混在袍级的赛塔比了禁声,然後我知道主神在偷偷颤抖着肩膀,空气中的精灵在骚动,似乎在应和着主神。
『夕落。』
那不是一把非常完好的枪,但对我而言异常顺手。
不能正常召唤的幻武兵器、不能正常直视自己的使用者,该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是说哪个锅配哪个盖吗?
碰。碰。碰。碰。
子弹消失,复又在温热的躯体里重现、炸裂。
倒落的雪野千冬岁、倒落的白袍莱恩,雪花般地血静静在他们的衣着上绽放。而莱恩的神情和赛塔竟有几分钟是相似的,他们像在虔诚祷告的祈祷者,但不知道他们是对着谁。
红色的颜料似乎不用钱。我开始哀叹火星人的有钱。
时间越走越慢、慢到大家的动作都像是录影带被强制慢动作拨放似,不过我倒是没刻意去避开某些攻击,我说过今天精神不是有多好,当成提神饮料、两眼一闭的喝下去也不错。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子弹分裂又重合、重合又分裂。消失又重现、重现又消失。不知道夕落是想预示着甚麽,但我满想把他推荐给伊多,说不定他们会一拍即合。他们的眼睛闪现着如历史的未来,像神棍一样敲打着所有人。
声音被夕落的鸣枪声吞噬殆尽。看着他们嘴巴开开阖阖,阖阖开开,而我身体感受到一次次的阵痛,却依然随自己摆布。夕落在笑着。在笑着。好像当时学长因为我的脑残少有的笑过一样。我闭上眼,夕落却不会闭眼,想到这件事我又睁开眼了。
水晶裂了又全,全了又裂。符纸消失又再来、再来又消失。
突然想放下夕落,所以我压着自己举着枪的右手。
红色从我的瞳孔慢慢浸染我的视线。
和那天相差不多。
我好像哭了,又好像笑了。当时我做了甚麽已经被我刻意的洗掉不少,但我就是觉得今天还真像那一天。我觉得自己似乎又在切断和他们的联系,喔不是又在,是正在。我正在切断连通双方的脆弱丝线,一刀一刀、一枪一枪,这般斩断。
因为这不是我该拥有的羁绊。从一开始、我不想和他们太熟的原因就是如此。不过我好像太天真了,因为对於我来说,这就像昨日从现。
我笑了又哭了。
鲜艳的红从学长的浏海还有瞳孔,延伸到了我和其他人的羁绊。那坚强而脆弱的丝线,其实只要一触碰,就有可能应声断裂。我是褚冥漾,但我已经长大了太多,他们期待可和他们利用易断丝线双向沟通的褚冥漾并不是我。
这真是残忍的真相。
长大的褚冥漾是浮萍。凭依着水。漂流着漂流着,没有根没有停留的处所。
碰。
我想那并不是我的枪声。
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蒙面少年在後方的掩护下,迅速跑到我这。
我想我应该是在笑。
「哎,你终於来了。我撑了好久唷。」我缓缓摸上他的面具,「你懂我我也懂你,所以你要在这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你要承受我承受不了的真名,所以......。」
这名少年的声音比之前高了不少,越来越像我的声音。「不要再说了。拜托,不要再说了。」
「嘘。」我揭开他的面具,手指轻点他额头,『以妖师之名,愿褚冥漾持有完全真名。并得之该有之物。』
「那你怎麽办?你该怎麽办?」
「我也不知道呢。」发现自己碰着褚冥漾的手时而透明时而正常,我笑了笑,「跟我勾手。」
我强硬的以和那神经病勾过小指的手和他勾,「不要伤心,你知道我的。不是吗?」
「喂,该走了,快送他一拳。」某人撂倒在场袍级後,无压力的打破温馨气氛,「喂,你还有事没完成,再不走等等公会和学校又会派袍级来,就麻烦了。」
「我没力气。」
他啧了声,将我抱起,然後赠送和他相处过几个月的褚冥漾一拳。
「哎,你又捡了我耶。」
他睨了我一眼,「是啊,我又捡了一个讨人厌的家伙。」
边走他边换了个不别扭的姿势,最後,他背着我走过如隧道般阴暗的道路,背着我远离Atlantis。在半梦半醒之间,我紧紧的环住他脖子,「......他打从心底认为我是他哥哥、属於那个地方。」
「喂!我快不能呼吸了!」
「管你的,你知道他恢复记忆後,竟然是希望我留下来耶。很可爱吧。」我撑着最後点力气和他说,「呜,想想这麽说有自恋的嫌疑。」
「看来他不自觉送你真名了。」
这世界从此只有一个褚冥漾,但很抱歉,那个褚冥漾并不是我。
这个世界的褚冥漾有个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哥哥,因为褚冥漾希望有,所以有了。他的名字是......。
「褚子洺。」他带我到不知名的建筑物里,不过看样子是紫萍吧。除了紫萍我想不到他能带我去哪里。他的声音比刚刚小了不少,「是个不讨人厌的名字。」
「当然啊。褚冥漾是个纯真的好弟弟呢。」
这个世界一开始是一片黑暗。
所以,我放心地睡着。然後做了梦。
这个梦一开始也是一片黑暗。
学长没有被冰封住,他在微光中以我所没见过的虔诚祈祷着。
小女孩抱住他略显单薄的背,转头对我一笑。他愉快地问,『你有何求?』
我的声音不自觉响起,『我想回到过去。』
『所以是你和......啊应该说是主神,重来!咳咳,所以是你和主神祈愿的吧?』
『没错。』我是这麽回答小女孩的。『我有必须做的事。』
『那你有勇气斩断过去吗?因为在你看来的过去,会成为你的未来。』
『我会的。因为那件事很重要。』
小女孩笑了笑,听不出来他的情绪。『叶㵗点头我才点头的喔。』他歪着头,顿了顿,『叶㵗说有你才能做到的事在过去等着你。主神也这麽说,我才勉为其难的点头喔,我和小白不一样也和小黑不同,一点也不好讲话。』
我看着自己的手伸了出去,身体完全不听使唤的摸着小女孩的头,『......只有我找的到你,在他们眼里我是能帮助他们解决问题的人。』
不、不......。
『为甚麽他们不自己做、反而要拜托你呢?』
我无法控制地对小女孩温柔的笑了,『因为他们都被限制住了、动不了,所以才来找我啊。呐、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想。』
『作为你让我回到过去的代价,我会帮你离开这里,所以你要乖乖等我唷。』我靠近他、蹲了下来,『以我这双眼和先天妖师之力为证。』
『好啊,大哥哥我们打勾勾!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好长好长的针喔!』
我睁着双眼旁观自己故意丢失的记忆,似笑非笑向着女孩放开的学长。
这个世界一开始就是由於渴望羁绊才诞生这麽多种族的,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小女孩和两个人成为了神,给了这漆黑的世界初始的种子,并任期萌芽、茁壮。
但却变了质。
小女孩和那两个人被禁锢在自己设下的圈,再也走不出来。
我叹口气,疲惫的在如梦魇般的梦境中睡着。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