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学姊也不是常常都呈现忧郁状态的。大部分的时间只是比较低落而已,也有少数的时候,学姊看起来心情不错。
那种时候啊,就彷佛是是清晨晚昇,挂在夜空中的弦月破云而出,看起来皎洁,和煦而清新。
就像现在。她愣愣的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学姊迈着长长的腿往自己的方向跑过来。那双运动短裤底下的腿曾经因为久未日晒而显得苍白,但在这两三个星期的活动之下慢慢染上太阳的颜色,此刻在下午四点的晚夏斜阳下以悠长的频率美好的摆动着,像是某种催眠的咒术,将她的心神困在那一左一右之间。
「走了啦,发什麽呆。」回过神来的时候,学姊已经站在她面前,略带困惑的皱眉看她,仰头畅快的灌着水,连大气都不喘一下。
「啊,喔。」她愣愣的拄起柺杖。
一开始是她假借想晒太阳的名义,死拖赖活的才把学姊骗到公园来跑步的。她查了文献,听说运动对於忧郁症有很显着的效果,现在看来研究不假,起码学姊每次跑完步心情看起来都不错,本来头几天还会很不甘愿的偷瞪她,几次下来也就习惯了,有时还会主动问她要不要去晒太阳。
她看着学姊舒展开来,因为刚运动完格外红润有英气的五官,扬眉瞬目之间眼波留转,不小心就又被迷的神魂颠倒。
果然人是不能没有太阳的啊,她傻呼呼的看着学姊被余晖染上橘红光晕的身影出神想着。
太阳出来,学姊心情就会晴朗,而学姊的心情晴朗就是她的大晴天。
「你的脚看看快好了吧。」两人慢慢走出公园,四周的灿烂光线将她们被拉长的影子融在一起,学姊心不在焉的歪嘴嚼着口香糖,不怎麽雅观而且看起来有些凶残,即使是像现在心情还不错的时候,都不是太有活力。
说到口香糖。为了让学姊戒菸,她费尽苦心的测试出最合学姊口味的口香糖,买了好几包,分别放在包包书桌床边,然後趁学姊不注意时偷偷把菸盒移到不起眼的地方,久而久之竟也颇有成效,甚至这个星期以来,她还没看过学姊抽菸呢。
听说抽菸对忧郁症也不好,能戒掉是最好的了。
她不敢说自己的感情或陪伴给学姊带来什麽益处,但起码这些小小的举动代表她沉默的心意。
如果这些小动作对学姊的病情有帮助,那麽她起码会觉得自己对学姊来说或许是重要的吧。
她只想在学姊的生命里占有某个角落,即使一点点都好。
「嗯,应该吧,医生说下次去如果ok就可以拆石膏开始复健了。」她心不在焉的回到,思绪还停留在戒菸的事情上。
「是喔。」学姊闷闷的应了声。
「啊你晚餐要吃什麽?」
「不要,不吃了。」不知道又哪根筋不对劲,学姊的脸垮了下来,嘟哝着。
「怎麽了啊?」她纳闷的问。
「没有,不想吃。你看我可以用口香糖做戒指喔。」学姊安静了下来,双颊一阵蠕动,过了几秒伸出舌头展示一个口香糖圈圈。
「你干嘛啦?今天天气这麽好,又没下雨,有什麽好不开心的?」她忍不住被这孩子气的举动逗笑,用手肘顶顶学姊的腰。
「雨天有雨天的烦恼,晴天也有晴天的烦恼啊。」学姊怕痒地躲了一下,又嚼起口香糖,不清不楚的说,一头长直发隐去真实的表情。
「是喔...那晴天的烦恼是什麽?」她轻快的问,其实心底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麽踰越。
学姊敛眸,沉默了下来,开始很大力的猛咬着口香糖,使表情看起来更狰狞。
「雨停了。」
就在她吓了一跳,以为学姊生气的时候,听见学姊低声这麽说。
「欸,告诉你一个秘密。」过了几秒学姊又扬起头来,眯起眼有些神秘的说,让她忍不住觉得比起秘密本身,现在学姊的表情更吸引她。
「什麽秘密?」
「我啊,特别能够感应雨什麽时候停喔。」
「什麽嘛,这我早就发现了。」她笑了出来。「换一个啦。」
「你连这也知道?好吧...不过接下来这个有点难以启齿...耳朵过来。」
她闻言兴奋的将耳朵凑往学姊的嘴边,下一秒,耳垂却被猛咬了一下。
「哈哈,谁要跟你说啊,大白痴!」
她错愕的转头,只见学姊对她做了个好欠揍的鬼脸,晚风吹来,扬起学姊一头柔顺的长发,露出一整张白皙清秀的脸,咧嘴笑的灿烂毫不遮掩。
脸红红的,她忍不住傻呼呼的笑了出来。
果然有学姊在的晴天特别美丽。
和学姊在一起的日子,不知道为什麽过的特别快,本来老是为了骨折不能打球而低落不已,差点觉得自己的伤永远不会好的她,在渐渐不再那麽焦虑与在意之後,不知不觉竟也好了七八成。
和学姊在一起之後,幸福是幸福,几乎有些乐不思蜀了,连打不打球这档子事都好像变的没那麽重要。
石膏拆了,复健的进度很快,很快她就连拐杖都不需要了,复原的状况也不错,起码没有长短脚,或什麽太大的後遗症,只是有条丑丑的疤,她甚至可以慢慢开着球队做一些强度不那麽高的练习了。
突然有种拨云见月的感觉。
一切一定会慢慢转好的。嗯,一定。
星期二下午,刚下课的她转头就看见队长等在教室外面,似乎有事找她。
很久没上场了喔?今天晚上跟我们和历史系约了练习赛。如果状况不错,或许也可以上场轻松打一下,学妹的话没问题的啦。
宸瑜学姊这麽说,脸上仍是挂着那一派晴朗无杂质的笑容,毫无芥蒂的语气,似乎对於她受了伤之後就从没到过场上,走在路上连招呼都不打这件事一点都不在意。
我知道你真的很爱打篮球,之前我其实有跟校队的同学说过,只是後来你就受伤了...反正,这阵子你也很勤劳在做复健和练球嘛,体能可能还要再练,但准度和手感好像都找回来了。
所以我叫她明天让你参加校队的练球,试试看吧。趁着校队还没招新生,还有缺的时候好好表现啊,今天就先小练一下吧。
学姊一派自然潇洒的抛出她梦寐以求的机会,那声音有如神谕,让她差点都想跪下来抱着宸瑜学姊健壮的大腿痛哭流涕。
校队耶!如果加入校队,就算只是B队,都一定可以变的更强!
果然一切都会慢慢好转的吧。一定!
只是当兴匆匆的她向学姊提出邀请时却被打了枪。
「我晚上要去看系女篮练习赛耶...要一起去吗?」
「你自己去。」学姊看也不看她就一口回绝。
「啊?为什麽?陪我嘛。队长说我可以上去打一下,表现的好的话,搞不好有机会进校队耶。」正在兴头上的她不屈不挠的撒娇着,其实也不过是场系际的练习赛,她也未必可以上场太久,但是她就是...她就是很希望有学姊陪在自己身边,给她重新踏上球场的勇气。
「你是第一天加入女篮吗?练习赛我不去。」学姊皱了皱眉头,迳自转身从包包里拿出一叠可观的笔记本,显然不愿继续这话题。
...什麽啊...不是应该,起码应该要替自己高兴一下下吗?
她有些委屈,好像有什麽东西闷闷的卡在心底。
加入球队一年,她当然知道学姊身为球队球经,却不去练习赛的惯例。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不过多少觉得学姊有些莫名其妙。
「干嘛不去啊?我难得伤一好就有这机会可以进校队耶!你干嘛这种态度啊?」她嘟起嘴,语气也变得有些憋屈。
「校队?很大不了吗?」学姊本来就不是很有耐心的人,此刻更是不悦的压低声音,转头恶狠狠地瞪着她。
被否定或轻视的感觉很糟,但被学姐如此不在乎更令她难以承受。
一股火气充了上来,她管不住自己的嘴。
「校队没什麽大不了?你凭什麽这样讲啊?难道你就很厉害吗?只会讲讲,那麽厉害你干嘛不自己去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阴阳怪气个什麽劲耶!」
「你就是不会知道。反正你自己去。」学姊显然对於她的口无遮拦有些动怒了,留下这句话之後,就抨地一声走进浴室,几分钟之後砰的一声又走了出来,收拾了一些东西就风风火火的大步走出门。
留下反应不过来的她呆坐在空荡的套房里,悔恨交加。
可恶。
不行,不能被学姊的负面情绪影响,不能为了这种小事就影响表现,等晚上学姊回来再想办法和好吧。
她抹了抹脸,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振奋起来。
这可是更进一步的大好机会啊。准备好了吗?
晚上六点,她收拾好球鞋毛巾水壶,往球场出发。
谁知道一踏进场边,只见一个陌生的球员穿着整套球衣,绑着俐落的高马尾,霸气十足的坐在最中间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歪嘴嚼着口香糖,眉眼之间释出腾腾杀气。
「学,学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