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特傳>花開那日 — 最終的結束

正文 <特傳>花開那日 — 最終的結束

从水园那番交谈後,就没怎麽碰到那个高一的学妹。

那个莽撞又冒失的女孩,竟是抱着挑战整个世界的决心在前进,就算伤痕累累,也要将刺入体内的利刃分解清楚。

说到底,她只是想以平等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吧。

红白大对抗时,她召出落雷将一名大意的紫袍狠狠震开,却疏忽了红队从後方而来的偷袭。

「小棠!」一声斥喊猛地响起,白色身影像流星一样划过,长剑俐落地将红方击落水区。

「谢了,罗萨。」金发妖精向她走近,无奈地敲了一下,元棠略略不好意思笑了,嘴角漩起小小的梨涡。

「冰炎!走神了?」被拍了一下,冰与炎的殿下才抽回远方的目光。

「看来今年学生们素质还不错,袍级们都轻敌了。」身旁的同伴兴致勃勃的样子,对方才他关注的战局倒颇为赞赏。「是啊!你我可要好自为之。」

银色长枪再次在手里转动,他将注意力放回眼前倏地出现的两道红影,勾起了笑。

「别瞧不起三年级老人阿混帐!」

白衣的两人同时一瞬,烽云凋戈的枪尖在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光芒炸裂。

力量的差距、实战的缺乏,还敢单挑紫袍确实有胆量,但却连拙劣的偷袭都没察觉。

真不知道该说她是大胆进取还是有勇无谋,那样钢铁般的意志,以及尚未成熟的反应。

如此平凡又不平凡的女孩。

她躺在医疗班的病床上,手脚及头部都裹上绷带,她知道在这样一个非常时刻,任何人员的损伤对医疗班都是沉重的负担,只是谁也没想到陪着白袍朋友的简单探勘任务,会冒出一群中阶鬼族,而带头的还是耶吕底下第六大高手,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

为此,没有任何人出言责怪,然而她还是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愧疚。

连日来的噩梦宛若真实上演的末日电影。

四周一片荒芜,她在倾颓的废墟间发现一具具身旁重要之人倒下的躯体。

黑色的夜晚、铁锈色的液体,一地绝望。

连呐喊都被锁住。

「已经第三天了......还是做恶梦吗?」

「恩......刚刚巡房看了一下,还是睡得不怎麽安稳,也难为她了,让一个普通学生遇上这样的事情。」

「唉!毕竟现在时局这麽乱,袍级们都分身乏术啊......」

细小的交谈声透了进来,元棠在涔涔冷汗中惊醒,浑沌的神智只感觉到有人在病房外谈话,伴随玻璃瓶细碎的轻扣声,凉凉的薄荷味似有似无。

一道熟悉的嗓音插了进来,冷淡而压低着声。

是谁呢?这个声音......

充满自信,肆意妄为,令人折服的力量,那个银与红的背影。

有人的气息靠近,耳边传来方才冷冷的声音。

「弄成这副模样,你到底在怕什麽?」

模糊的视线对了焦,一张漂亮得过份的脸孔出现在面前,那一缕火红鲜艳得,彷佛会灼伤眼。

「冰......炎......」

他首先皱了眉,话里多了怒气。「你到底在怕什麽,不过几只鬼族就把自己搞成这样,先前臭骂褚一顿的气势到哪去了?不是对他让莉莉亚伤了脸的事很愤怒吗?连安帝尔都不怕,你到底还在担心什麽?」

她用力挣扎起身,而一旁的人环着手,丝毫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怕什麽......很多很多事情啊!」茫然的眼珠转动着,元棠因为伤口牵扯痛得蜷起身子,眉眼憔悴,按住肩头的手隐隐可见到青色血管。

「先前是我太过天真,自私的将自己的想法贯在褚冥样身上,结果到头来,我成了自己最鄙视的存在......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改变不了。」

「尺潭兽的事情本来就不在意料之中,你不能......」

她轻轻摇了摇头,「学长,风在咆啸,大气精灵不安地颤动,水的波纹已不再平静,大战就要揭开序幕,但这些都不是我所惧怕的。」她呼出一口气,目光变得空茫而晦暗。

「梦中伊宫和茯苓倒下的身躯那麽真实,罗萨身上流出的血那麽烫,莉莉亚已经受伤,还有安因大概也......现在开始,失去的只会愈来愈多,任何我所重视的人都是我认知的世界一部分,而此时,它逐渐崩解......甚至就连你也是,冰炎学长!」她猛然抓住他的手,双颊因激烈的起伏晕上酡红,「看着你,就感觉好像随时都会远去,虽然嘴巴很坏又爱欺负人,但只要有你在,我们就会很安心,学长......你会一直都在吧?」

冰炎垂下了眼,避开那一双隐含企盼的黑眸,大战在即,他早已想像过自己的结局,任何承诺都是风,一吹就散。

「果然......」濒临崩溃的女孩挤出破碎的话语,双手失去力量似的一点一点滑落。

他突然拽住她的手,力道大到让她整个人都往自己身上靠。

「那就喊我的名字吧。」

他低喃。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故事。

记忆中晶亮透澈的故乡,四处都是莹光流转的冰柱,银色的身影向他伸着手,母亲弯起温柔的笑靥。

似乎在呼唤着什麽。

「......亚......飒弥亚......」

「飒弥亚.伊沐洛.巴瑟兰。」

空气彷佛水滴入,掀起阵阵涟漪,元棠怔在原处,她甚至有些不确定。「学长?」

「那是,我的真名。」注视对方的红瞳沉稳,他略略收了力气,却依旧没松开她的手,彼此的掌心都凉得彻底。

「你晓得言灵吧!每个人的名字都是生命中最早的言灵,你呼唤,然後他回应,契约就成立。」

「......契约?」「没错,一种非常微弱的、联系两者之间的约束,如果之後我不在了,可以试着呼唤那个名字,让我与这个世界仍保有连结,或许,你也会得到回应。」

这一天,他将禁忌的真名给了几乎没什麽交集的女孩,也摸不清是什麽心态,无论大战的结果如何,身上背负的诅咒迟早会让他沉沦,或者,这是混血精灵对背弃他的世界,最後一点点反抗吧!在原有的生活外,辟出一方自己缔结的连系。

「真是让人看不惯!」冰炎斜觑了一眼,身旁的女孩焦燥地踱了跺脚,这是他们之间唯二次在水园的谈话。

「没想到守世界还有种族歧视,不是都很强调回归自然啥啥啥的,祖先犯下的罪与後人有什麽相干,太可笑了!抱持着这种想法的人脑袋浸水了是不是?」

元棠冷冷一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评论在这里有多激烈。「臣那家伙,下次见到他一定要揪来狠狠打一顿!」

「医疗班已经很忙了,别让自己挨揍又添麻烦。」对着摩拳霍霍的女孩,有人凉凉地泼了冷水。

「我又不一定会输!」

仔细想想,他们这样心平气和的聊天还挺怪异的,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过是少女极度讨厌的人是他的代导学弟。

「虽然在场的人都被下了封口令,不过,大概还是会走漏吧!之後来找碴的人会愈来愈多,元棠,你能帮我照看褚吗?」

既然碰巧遇到了,冰炎就顺势提出要求,完全不里会她满脸错愕。

「什麽?我才不......」

「来找麻烦的多半只是一般学生,这点程度的话你应该可以应付,如果碰到比较棘手的,就去找夏碎或兰德尔他们。」

「所以我说,为什麽要找我啊?他身边不是有很多朋友吗?」

瞄了炸毛的学妹一眼,冰炎扬了扬眉,说了一句不容质疑的话。

「有什麽会比看他不顺眼的人更关注他呢?」

「你!」

已经跟某人不在同频率的的元棠气得转过去,没注意到他眼底浮起一层笑意。

大概深呼吸了好几次,她才回过身来,压了压手关节,咬牙切齿地道:「你放心,我会好好招呼那些头壳坏掉的人。」

「道什麽歉啊!如果我是妖师,就算全世界都与我为敌我也不会说一句对不起!」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双眼明亮如镜,这个笨蛋大概不知道自己贯彻意志的身姿有多凛然。

「我该庆幸你不是妖师还是庆幸你不是我的代导生?」

本想抗议的她对上冰炎的眼神却愣了愣,某精灵才意识到自己忍不住勾起微笑。

「学长......原来你会正常地笑啊!」

「......你欠揍吗?」

凝视着还残有泪痕的女孩,他终於任性了一回,擅自将被封印的名字告诉了千年後一个弱小的女孩。

「飒......弥亚?」轻声念出,元棠的眼泪又滑了下来,她明明是这麽倔强的人,从来不肯在这个世界流露出软弱的一面,今天却毫不掩饰地在人前哭泣。

「我......唤了你的名字,所以你一定要回来,我会一直等到那一天。」

这样的任性啊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看着学妹努力让自己露出笑容,竟是意外的难受。

「......冰霜花开之期,我会一同归来。」

水精灵唱起了歌,叙述着久远的故事,一场绵延千年的哀戚。

而她并不知道。

故事里的冰花,早已凋零、随风化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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