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最後一次见到马舜庭,之後便再没他的消息。
回到香港後过了几天,我收到了一个大纸箱,由宅配寄送,里面是那次在台湾买的、马舜庭帮忙带回来的东西。
但除了日常用品和笔电,还多了一个不属於我的纸袋。
打开,是那只我之前嫌贵的白色泰迪熊。
附有一封信,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
重逢的礼物。
轻轻抱着那只娃娃,我有种回到那天拥抱的时候。
暖暖的,像火,和他一样的味道。
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将娃娃放在枕头边,我决定之後要将它带走。
现在距离开学尚余两个礼拜,我每天就在打工和放空二者之间徘徊,日复一日。
不是没打算趁这段时间恶补一下将要就读的相关知识,但要书没书,要人没人——我没有学长他们电话——那麽只好过着这机械式的生活了。
好闷是这段日子的诠释。
为了让自己有点乐趣,我决定练习移动阵的使用方法。毕竟正如漾漾所说,逃命时一定会用到!
於是,每晚夜阑人静之时,我就在房中使用符咒,偷偷溜出去,到不同的地方逛。
起初是附近的公园、商场、庙宇……最近,功业有成,除了会在香港不同的角落出现之外,我甚至会到外国走一转,欣赏不同的夜景。
家里人都没发现。
而我已走遍大西南北。
转眼间,开学的日子到了。
假期的前一天,我收到学校送来的校徽,是普通的银蓝色。
因为已经是大学生了,所以也没制服这种东西。
挺好的,但也很麻烦,出门要花心思去想穿甚麽,虽然我大多时间都是T恤牛仔裤。
趁着最後一日的时间,我拿来几个纸箱将衣服、书籍收一收,贴上封条,准备在之後住宿时带走。
原本老妈他们听到我要去外地读书(我对他们说是留学)是十分反对的,毕竟他们认为可以就应该在本地升学,那麽就不用住宿了。而且他们一直认为到外地留学的都是因为成绩不好,成绩好就应该在本地就读。
但当中最主要的原因都是因为他们不想我离开家到别的地方,让来探访的亲戚有藉口留宿。相关的说话在我还是中学生的时候就一直讲个不停。
完全没考虑过我的想法。
我不明白那些亲戚有多麽讨厌,毕竟对於大多数人我都没感觉——从小到大都这样,不要问原因。但无论怎样都不应该拿我当挡箭牌,用各种理由迫我就范,强制性要我在本地升学。
这只会让我故意和他们唱反调。
想起他们之前还说甚麽「养大孩子是父母的责任」这种话,现在听上去真是百分百的讽刺。
也不想一下我的房间有谁有胆量动,在担心这些不切实际的事。
我的情绪一向不大稳定,家里每次这样吵一吵更是不舒服得会想捉狂,甚至会有想哭的冲动。为了脱离这种苦况,免得有日我被逼疯了要入精神病院,也为了之後不用乘搭有内脏的猫公车,我决定尽早处理住宿事宜。
要让事情进展顺利自然不可以让他们知道我今天是开学日,不然在一日内来回的事情让他们知道了我就不可能住宿了。
於是,我今天以有约为由出门。
清晨六点十五分,我再一次拿着一个纸袋站在九龙塘东铁綫月台上,不过这次不用等学长来了。
「学长早。」我在学长旁边的位子坐下,打了声招呼。
学长把手上的便当盒抛给我,「拿去。」
喔,这个我记得,漾漾第一天开学时也收到一个,我还记得学长当时说他脑袋已经不行了,连吃的都分不出来。
打开,是几个寿司卷,有虾有蛋,制作精美,整个就是很好吃的样子。
很诱人。
不过我一向没吃早餐的习惯,只有在早上要运动的时候才会吃上一点。虽说待会可能也免不了要活动活动,但只限於跳火车而已,不用太担心啦……应该。
而且,相对於内容物,我更喜欢那个木盒子。
是那种很贵很高级的双层木片盒!
好想要!怎麽办!好挣扎!
为甚麽学长你要用木片盒!呜……
万分挣扎之下,我决定无视它,然後转移注意力。
这次上学不同於新生训练那次,虽然时间尚早,人也不少。但因为等车的人大多集中在车厢中段,就算我和穿着黑袍的学长大剌剌地不下结界坐在月台最未端也不太注目,一整个自在。
每天早上会有三班车次能通去学校,除了六点三十分那班之外还有六点二十分和六点二十五分的。上次学长迟到,所以我们多等了两班车。
其实东铁线九龙塘站最早班次是早上五时三十分,六时三十分就上学的我们在人们眼中可能算早,但我想,若果学校抱持着愈早愈好的心态,我应该每天都要四点半起床,到时,我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学校打烂一半再讲。
同时提一提,我今天不是穿黑裙黑靴,只是普通的休闲服。
「你的。」正在看资料表的学长突然将一个小信封放在我面前,着实吓了我一跳。
「甚麽来的?」我接过那个白色信封,拆开一看,里面有一张纸。将东西抽出来,我吓更大。
是国际支票。
上面印有学校戳印以及有着会令人头晕目眩有着无数个零的天文数字。算了一下,好似有最少十个零,不计前面那个长了条尾的数字的话。
我瞪大了眼。
见鬼了!我哪来这张支票,我不记得我有出任务啊!还好我没在吃早餐,要是吃到一半看到这东西不噎死才怪!
「这是你上次新生训练净化鬼森林的酬劳。」学长在翻看我刚刚交给他的资料表。
「因为你还没有通用户头,所以会计部那边才派支票给你,我们这边的通用户头基本上在所有世界上都管用,之後申请了你就可以慢慢存。这张支票你可以先拿到银行兑现。」
学长一边叫瞳狼将我的资料传送过去,一边很轻描淡写地向我讲解支票和户头的用处,但有些地方真实性和可行性实在存疑。
「只是净化一个森林而已不是吗,为甚麽会给这麽多钱?」过亿欸!你们肯定没有写错支票甚麽的?
学长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之後缓缓开口解释:「不只一个森林。你当时因为力量爆发,连带附近一些曾经被鬼族污染的地方都净化了,不少种族的地方都除去了污秽之气,所以经过商议之後决定各出一笔钱给你。」
喔,也就是说我在无意中同时出了不知道多少个任务,而手上的支票是各大种族的那笔钱的总和。
这麽大笔钱不知道他们需不需要向别人借贷?要是因为要给我工资而令自家种族破产就不好了。不过就算他们求我我也不会还他们就是了。
但是,「学长,你确定这张支票可以先拿到银行兑现?」十一位数欸!换成港币还是很大数目好不好,你确定我走在街上不会被人抢?
基本上当有人见到另一个人拿着一大笔钱走在路上是人都会眼红然後去抢。不去抢可能是因为他真的是一个正人君子,又或是他仍保有最後的理智。
但我相信这种人很少。
就算我已经成年,是一个大学生,但我的样子完全是去朋友家被阿姨说是只有十四五岁的初中生的标准骗人不偿命娃娃脸,你肯定我到时走在街上会安全?
至少我不信。
「……」
「还是学长你先帮我保管吧,之後申请了通用户头顺便存进去就好。」将支票放回信封,我递回给学长。
麻烦不要再给我了,拿着这东西真的很大压力,要是一个不小心弄丢了就好玩了。
学长也很听话的接回去,然後站起身,同时,列车到站的广播声响起。
学长看着我,勾起笑,「走吧。」
撞火车的时间到了。
**
这次不同上回,我是自己跳下路轨撞火车的。
但应该跟着跳的学长没跳,反而是一脸惊慌地伸出手要捉住我。
可惜,慢了。
就在他要捉住我的前一秒,火车撞了上来。
我们错过了彼此,从此阴阳相隔。
呸呸呸,这甚麽狗血的剧情!重来重来!
事实上就是学长要捉回跳下路轨的我但慢了一拍害我还是被火车撞了。
撞之前,我好像有看到火车头出现阵法。
血红色的。
而就我所知,刚刚火车入站时并没有这样东西在车头,也就是说,这是在我要撞上火车时才出现的,时间位置都是计算过的。
我有理由相信陷害我的那位是专业犯罪者!
而且绝对是惯犯!
睁开眼,周围的景色已经由火车站变成沙漠,放眼望去,尽是黄沙,方圆百里无一生物。
一阵风吹过,不尽黄沙滚滚来。
这是哪儿?
撒哈拉沙漠?戈壁沙漠?
感觉上都不是欸,那两个地方都是旅游胜地,照理来说不会荒芜人烟。
所以,这是世界的哪一个角落?我好端端地准备入校门到底是谁和我有仇要这样玩我?!让我知道他死定了!
静悄悄地,四周只有风吹沙起的声音。
是谁的恶作剧那麽无聊!浪费时间!
掏出移动符,我就要扔到地上展开阵法。忽然,眼角瞧到一点灰白的颜色。
好奇心驱使下,我蹲下身子想看清楚那是甚麽。
因为只有一角看不清楚,我随手拿了根树枝把覆在周围的沙都拨走,更大面积的灰色露了出来,然後,我看见有史以来让我感到最惊恐的画面。
一只灰白色的眼睛从後面翻了出来。
死沉沉的眼睛对上我,我很清晰地看见他的两个瞳孔,混浊、无焦距。
当下,我立刻明白自己看见的是甚麽。
我们互相对视了几秒。之後,我很冷静地从口袋抽出之前用剩的爆符,化为匕首,用力插进那只眼睛中。
我听到「啵」一声。
放开手,我向後猛退了几步,巨大的爆炸声在面前响起。我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冒火的沙地,心里想起漾漾很常想的一句话:好奇心足以杀死一只猫。
心有戚戚焉。
但我没想到看到鬼族时我可以这麽冷静,我还以为自己会一叫二哭三晕倒,看来我比自己想的还要适应良好。
这样一闹,原来安静的沙漠不再沉寂了,隐藏的鬼族都纷纷从地下冒出来,恰好将我围了个圈。
望着近在咫尺的众鬼族,我只有三句话想说。
一、这都是手贱惹的祸!
二、上帝的玩笑真是很冷。
三、我真的很想说脏话!
扫了一眼众鬼,面无表情的我微微地笑了,笑意逐渐加深,脸上弧度愈来愈大。若果在场有熟悉我的人,他们一定会退避三舍,然後惊恐地站在旁边抖抖抖。
他们说,我这个笑容露骨地表示出我在考虑待会要怎样去害人,只消一眼便令人寒毛直竖,牙关打战。
这是为何我在班上会令人望而生畏的其中一个原因。
但我相信当中有夸大的成份。
上次新生训练用剩的符纸只有五张,除去刚刚用掉的爆符还剩四张。
未必够用。
原本还可以看见尽头的鬼族圈子在不断增加的数目下已经看不见,我想,这附近很大可能有鬼门。
「唉,真不想动啊。大热天的还要在沙漠和你们打,真的一点都不有趣。」
希望待会不会被烤熟。
翻出冰符变出双细剑,我决定先发制人。
把双剑插入地下,自刀底下漫延上一层冰霜覆上沙地、鬼族,将他们都冻住。
挥出手上的黑色爆符牌镰刀,四周的冰雕都一一粉碎。但很快地,空地又被填满。
这让我想起垓下之围,四面楚歌,而我孤身作战,随时有战死沙场的可能。如有必要,甚至要学项羽乌江自刎以表骨气。
不知道刎颈的时候会不会好似他那样整个头转着飞出来呢,如果会,最好在断头之後再让我笑几声阴森的把鬼族吓一吓,这样才不会死得太冤,还可以有点成就感。
手腕一转,身後镰刀逆时针划了半个圈,将右手边的鬼族灭成飞灰,顺势左脚在地上划半圆,身子转了一百八十度,将左手边的鬼族也打掉一半。
灰白的鬼族有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不是厕所的味道,反而有点像是屍体腐烂的屍臭味,怪恶心的,让人反胃作呕。
我现在都不知道应该庆幸自己没吃早餐还是後悔不吃早餐来的好。
肚子很饿,但如果刚才吃了现在一定会吐出来的!
没吃早餐还要陪一班小喽罗周旋想来就不爽。那个该死的头头快点出来让我打然後滚去一边领死,这样我就可以早早收工了。
像是听到我不满的心声,沙漠突然震动,沙子向着一个方向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流了过去,形成一个明显的漩涡。须臾,露出了隐藏底下的红色古老阵法。
透着不祥气息的阵法有着诡异的血红光芒。不知是不是错觉,原本晴朗的天空在阵法出现时暗了下来,还有点冷。
鸡皮在一瞬间爬满全身。
我尽量离阵法远一点,然後在回头时见到了今日第二次让我感到最惊恐的画面。
一只手拍上了阵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