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豫四方 — 第陸章 // 報憂不報喜 (2)

正文 豫四方 — 第陸章 // 報憂不報喜 (2)

韵音楼,顾名思义藏有众多乐器之楼阁。

前前任国师好乐,传闻他能在此楼待上三天三夜不出半步,而这位前前任国师姓苏单名一个珂字,苏珂是柳汐浀的曾外祖,不过苏家人在苏珂仙逝後就埋名隐居到深山里去了,以至於柳汐浀也不曾见过母亲娘家那边的人。

早些年为了要确保後代灵力强大,柳家多半是近亲相婚,柳汐浀的爹是当年的庶子,虽未能娶到家族内的姑娘,能与苏家连亲也算是沾了自家是望族的光。

不过那些都是旧事了,十一年前一把火焚烬柳家上下六百五十八条人命,不光是本家,在同晚分家也接连受袭,一夕之间驱妖降兽的柳氏家族被灭得乾乾净净,只余她和当时外出当差的老吴存活了下来。

据老吴的说法,他当日返回柳家时,火光早已冲天,近乎映亮了整片夜空,附近住户门窗紧闭就怕受妖物波袭,他不敢大意,柳家也是一方望族,遭如此血洗定是经大批妖兽之手!

待天光亮起,烈火才渐渐地熄灭,他走过残破不堪的本宅,不忍直视那被烧得焦黑的屍首,就当他转身要离去时,目光却被屋瓦掩盖下的一簇微光吸引住。

他快步上前、从残垣灰烬中捞出陷入昏迷的柳汐浀,当年她是这代灵力最薄弱的孩子,如今却被灵光包围发出灿烂的蓝芒,刺得老吴几乎睁不开眼。

之後风景信不顾家人拦阻匆忙赶来,柳汐浀清醒後看见老泪纵横的老吴和貌美的青年站在她眼前,面对俱毁的家园,她不哭不闹,仅是从老吴缓缓怀中起身,直朝被燃毁的祀堂行去。

跨过被烧毁的一砖一瓦,避过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屍身,她停在一具被断梁压着的人形前,弯下腰拾起他手中的金杖。

金杖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上头的饰物发出清脆的响声,老吴一眼就视得那是大长老从前一直握在手里的金杖子!

「吾以吾名,引归途!」

七字圣言,童稚清恬的嗓音传遍被火舌吞噬的柳家大宅,也传进老吴和风景信心底的深处。

那年柳汐浀成了柳氏命脉唯一的幸存,灵力竟莫名地倍增,最终被当时还是皇女的殷霞玥接入宫中生活,小小年纪便进了祭司院,跟在前任国师後头学习。

「阿白,我进来了。」

没有仆役通报,净过身的柳汐浀轻敲木门扉,她不意外看到面上覆着绫布的赫特白端坐在一副古琴前。

方才在来的路上,就听见他抚琴的声音,韵音楼一如往常幽静,当年她迎娶赫特白後他便在此居下,柳汐浀也随他去,只要这府内的众生别给她添乱就是大福了。

「夫人。」

见那张被白绫覆去大半的脸,仍是一身靛紫袍衫,银色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後,柳汐浀微微蹙起眉,这货要是在深夜荡出国师府,定会吓坏寻常百姓。

不过她的担心应当是多余的,赫特白入府多年,出大门门槛的次数五根指头都数得出来。

「您是来询问陵墓里那堕仙的事吧?」

被看穿此趟来的目的,早知赫特白有读心的能力,这回柳汐浀也不恼,反倒是握着金杖、绕过他那处坐到这厅主位,目光灼灼地放在眼前的画中仙身上。

赫特白左手搭在右手的手背上,虽目不识物,可听声辨位他转向柳汐浀那处,轻声开口:「夫人想问什麽便问,阿白定将知晓的倾告所知。」

见他身型端正地坐在椅上,周身所散发的优雅仙息让她呼吸一窒,平凡人若是在他身边待久,是受不住这样的压迫。

「夫人?」

感受到她呼吸不顺,赫特白微微收敛起他自身的仙力,在空无一人的楼阁待得时间长,便忘了他的仙息会影响凡人的身躯。

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柳汐浀将气息顺过来後面色不佳地道:「阿白,我对你之前是如何模样的神仙没有好奇心,只是那堕仙身上貌似有你真体栖身的残缺的画幅,若是真在他手上,你要找全返回三十六天也定是要与他碰面的。」

一口气说了一串,见他没有反应,柳汐浀也不急着要他答话,而是从袖中掏出方才老吴给她的信。

那是被严密封了两层的信件,该说风景信这人太小心异异,还是他十分看重这封「家书」,柳汐浀动作俐落地撕开两层信封,摊出里头的信纸。

字不多,仅四行──

「吾柳妻汐浀,

旧雨常细落,

来日再叙情,

请勿挂念心。」

柳汐浀眉一挑,顿时有揉烂这封信的冲动。

察觉到前方国师所散发的怒气,赫特白机敏地察觉气氛有异,「是大官人送信来吗?」

「是。」再低头重看一次,四句话里完全切中家书,问候、寒暄、叮嘱一并都写了,可她识得风景信多年,依他的性格……她的目光搭在每句的第一字上。

吾、旧、来、请。

倒过来看便是:请、来、救、我。

她脸色一凝,这货又惹了什麽麻烦事!?

瞧那苍劲的笔迹,彷似仓促间写下的,柳汐浀轻叹口气,抬起头发现原本该坐在椅子上的侍郎没了踪影,她怔了怔,鼻间蓦然窜入一股清淡檀香。

「夫人,出了什麽事吗?」

对他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旁,还凑得这麽近,柳汐浀感到相当不自在,她有些别扭地别开头,「风官人莫约出了些事……」

「死了?」

柳汐浀登时露出恼色,「你别胡说!」

「嗯,我想也是。」赫特白又缓步退回古琴边,「他较腾侍郎机灵多了。」

心想若这话给狩腾听去,免不了又是一仗仙妖大战,柳汐浀抬手抚额,和眼前这仙说话总能磨耗她的心性。

「那麽夫人打算去帮他吗?」

柳汐浀的眉简直可以用打结来形容,在赫特白看不见的情况下,一张小脸皱在一块,她现下担任国师之职,是无法随心离开宓夏的。

若是在她离开这段时间妖物犯乱,难向百姓交代在先,亦会反了殷霞玥在皇陵所夸下的海口。

况且……她并不知道风景信现在人在何处。

望着手中的薄如羽翼的信纸,她由衷觉得这忧报得真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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