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恩宇跟定我了。
隔天一大早，他出现在我家门口，脖子上显眼的骷髅刺青，我大老远就看见了，即使染了个大众发色，我还是一眼就看出他。
「喔？一起上学吧。」
他一看见我，露出兴奋的眼神，嘴角上扬的提议道。
我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往门口旁边的轿车走去。
经过昨天的跟踪，我跟母亲反应有怪人在烦我，她便答应专车接送我上下学，不然之前只有上学而已，放学则是我自己决定。
而经过昨天，我确信自己的双脚状况不佳。
——近几日，不能太常走路了。
「喂，我也想提供一点意见～可以让我上车吗？」
在我坐上车准备关门的那一刻，范恩宇突然这麽说道。
什麽鬼话？
我不耐的看向他，思考了一会。
算了，听听也无仿。
我没有将车门关上，而是静静的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他见我答应，便兴奋得像小孩似的，立刻坐上车。
「你的目的是想把严司晨搞的风评极差吧？」
他丝毫不懈怠的立刻发问，精致的脸蛋上挂着笑容。
我看向照後镜，与司机对上眼。
司机立刻看懂我的眼神，将前座与後座之间拉上隔离板，让我跟范恩宇自己对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我选择装傻，不打算被他问出任何不利於我的言词。
「啊，这种时候都还是很警戒呢。」他笑靥更深，朝我靠近了一些。「转过来看我一下。」他突然要求。
我内心浮现大问号，眉头皱起。
「不要。」我果断拒绝。
「为什麽？怕我亲你吗？」语带笑意。
「不是。只是不想看你。」我毫不动摇。
可恶烦死人了，为什麽学校还没到！
我紧闭双眼，情绪却难以控制。
「你今天怎麽没贴纱布在脸上？」他直接说出要我看他的原因。
「……只是个巴掌而已，已经消肿了。」
「是喔，那既然是周末打的巴掌，那昨天也应该消肿了吧？所以是故意贴在脸上的吗？那我昨天碰你的脸，你也是演出来给我看的罗？」
「……」
我的黑色情绪飙升。
「哇，演技派的耶。我昨天差点被你骗了。」范恩宇完全认定我是演出来的，将脸转回去，感叹的说着，并靠在椅背上。「好恐怖的女人啊。可是，就是这样才有趣吧。」他迳自呢喃着，语带兴奋。
范恩宇。
我瞪着窗外，开始分析这个人物。
——感觉，他是纯粹因为好奇才来烦我。
——没有恶意，没有善意。
——只是想看看发生什麽事情。
——是「突然想看萧允琴在搞什麽鬼」之类的想法吗？
▲△
一进教室，全班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今天怎麽了？看我的眼神比以前更有敌意。
我扫视了班上同学一回，每个人都是散发明显的厌恶，但我没打算多想，直接往座位走过去。
「柯芮安回来上课了。」
一坐上位置，我听见斜前方传来一道严肃的男声。
高泽楷。
他纤瘦的身子显得很单薄，但肩膀却比我预想的宽，身材线条也散发着自己的魅力。
我冷冷的看向他的後脑勺，盯了一会，移开视线，往窗户看去───
「嗨。你知道柯芮安回来上课了吗？她腿上的石膏好大一块啊。」
范恩宇出现在窗边，用着只有我俩听的见的音量，但语气里的兴奋难以掩藏。
我充满不悦的盯着他的半身，他的身材比高泽楷健壮一些，但同样偏纤瘦，制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宽松。
「嗯。」我听了第二次这项不利於我的情报，脑中开始盘算。
──照杨雨忻的说法，我应该选择装没事吧。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对我明显不利。
──只要柯芮安存在於这间学校，谣言就不会完全偏向严司晨。
「需要我去打听吗？」范恩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打听什麽？」
「打听柯芮安知不知道昨天的状况……」「铁定知道。」
范恩宇一愣。
「你怎麽知道？」他靠向我，语气中带着单纯的疑惑。
「她以前不是常常在翘课吗？」我开口回答。「这麽讨厌上学的人，怎麽可能这麽快就复学？一定是被严司晨游说，状态一恢复就赶紧回来上课。言下之意，就是告诉她『赶快让大家看见你的惨况』。」
闻言，范恩宇眼神流露恍然大悟，嘴上「哇喔」的一声。
「那你打算怎麽办？」他露出兴奋笑脸，追问道。
被他这麽一问，我陷入沉默。
──如果我主动跟她问候的话，只会显得我嫌疑更大。
──她大概要出面作证，我那天有出现在屋顶上吧。
──如此一来，搞死严司晨的计画就会被打乱。
──果然……只能「放出谣言」了吗？
——增加疑心？
我看向范恩宇，思考了一会，还是开口道：
「你……想加入吗？」
此话一出，范恩宇先是愣住，接着嘴角上扬，眼神中充满着趣味。
「要我干嘛？」他难掩兴奋的问道。
见他一口答应，我也不打算隐藏恶意，一直不断压抑的黑色情绪从眼底泄出。
「去影响尹承俊。」
连字句中，都充满着黑到发麻的恶意。
▲△
「欸，严司晨干嘛勉强一个受重伤的人回学校啊？」
「啊？你在讲什麽？」
「不是啊。那女生伤的很重耶，应该再多休息几天吧。难道是因为昨天被萧允琴整的关系吗？」
「……」
「看不出来他是个这麽自私的人耶。律师果然只是表面正义吧？哈哈，开玩笑的，别告诉他啊。」
「什……柯芮安是自己想回学校的吧！」
「哪有人挑礼拜二回学校的啊？想回来就直接礼拜一来嘛，差一天的话伤势会比较好吗？很明显就是被拜托、才勉强回来上课的吧？」
「……」
「这样利用受伤的人，好吗？她这样吃东西、上厕所都很不方便耶。啊啊～算了，只是刚才看到她坐轮椅的样子，有感而发罢了。」
「……」
▲△
「喂喂喂！你们有看到论坛上的影片吗？」
自习课时间，其实是属於学生的聊天时间，真正需要用功念书的人，都会选择去图书馆，剩下待在教室的只是群想蒙混的、或只是不想读书的同学。
「什麽影片？」「什麽什麽」「去八卦板看！」「我刚刚有看到」
整班再次引起骚动，而且不单只是本班，同样是自习课的其他班级，也同样受这个消息而躁动起来。
我留在教室，静静的观察班上反应。
「谁po的啊」「好像是路人耶」「啊？你确定不是萧允琴自己po的吗」「点进去贴的那个人的帐号看看！」
接着，一阵沉默。
大家都顾着看手机。
「欸，是外地的啦」「真假」「我刚去查那人的脸书了」「怎麽样」
「真的是外地的，好像是周末回来找家人」「啊？大学生吗」「不知道」「确定不是萧允琴？」
「不是」「真的不是耶」「那这个……影片……」
「是真的」
「天啊」「严司晨怎麽这麽……」「还以为是个王子呢」「好可怕」
我听着同学的对话，双眼紧盯着趴在桌上的高泽楷。
他原本只是趴着不动，但这个消息明显影响到他。
他难以忍受的坐起身，犹豫了一会，拿出自己的手机，上网确认同学说的话是真是假。
「───」
他震惊的模样，从背影都看得出来。
纤瘦的背变得紧绷，脖子上的青筋因为激动而冒出，他僵住了好一会，接着有些激动的将身子往前倾，双手快速的在手机萤幕上打字，似乎是在全力找寻这个贴影片的人。
我静静的观察着他，眼中没有温度。
──没用的。
他全身因为激动而紧绷不已，但他拼命压抑自己。
我的证词没有破绽。
──贴影片的人，是目前在北部工作的OL。
──她那天与家人约了在我家餐厅吃饭。
──她原本只是觉得严司晨很帅，打算偷偷拍他，自己私藏。
──但却意外目击了我被他攻击的画面。
──她基於正义心将我俩那天的内容录了起来。
──但她不知道该不该贴出来。
──因为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如果直接跑去报警，可能会被认为多管闲事。
──然而，犹豫了几天，她透过餐厅的人找到了我。
──问了我被那男生打了之後，有好好处理过吗？
──她是发自真心的想帮助我。
──是个好人。
──我告诉她，打我的男生是我朋友，我很喜欢他，所以不怪他。
──她有点激动的说，要不要乾脆报警，但我婉拒了她。
──她看不过去的说，这种会打人的男生，别袒护他。
──「我没事……真的。所以，请别告诉别人这件事情……我担心他会受到牵连。」
──「谢谢你。」
然後，今天影片便出炉了。
▲△
不管做什麽都没有用。
因为严司晨的正义，都是出於自私的心态。
自私的想帮助高泽楷。
自私的想拯救柯芮安。
自私的──想证明我是个坏人。
这样到头来，与恶意有何分别？
▲△
「你……」
今天是我胜利了，影片一出炉之後，柯芮安的存在变得不重要，全部的人都抱着手机狂看。
而当我准备回家时，我身後传来一道女声。
是柯芮安。
我讶异的看着她。
她右脚打上石膏，左手臂被白色绷带缠着，不是脱臼便是骨折；除此之外，她脸上的瘀青也十分明显，似乎被直接赏拳头在脸颊上。
「你……到底想干什麽？」她语调低沉，但有些颤抖。
我将整个身子转向她，面无表情。
「把我打成这个样子，只是为了伤害高泽楷？现在又因为严司晨替我出气，你也要对付他？你到底哪里有毛病！」柯芮安愈讲愈激动，脸上浮现愠怒。
「……」我看着她一会，接着冷冷的道，「你在讲什麽？」
「什麽？」
「的确，那天在屋顶上威胁你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是我自己冲动。」我将准备好的台词完美演绎，配上内敛的演技。
「……你在说什──」
「可是，我没有打你，也没有叫人来打你。」我继续平淡的说着，而她表情一变，怒火更甚。
「你那时候明明在屋顶上！」
「是，我在屋顶上。」我不受她影响，语调不变。「但我离开了。我不该离开的。」我开始上演自责。
「所以，我後来叫了警察来。」
此话一出，柯芮安的怒火停止燃烧，表情突然冻结，两眼瞪大地望着我。
我一边演绎着，一边小心观察她的表情。
「什……麽？」
「我确定警察到了，才离开学校。」我稍微降低音量，因为此刻的柯芮安正在跟内心拉扯。「抱歉，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让自己的语气变得真诚一些。
柯芮安依然僵在那边，被我的演技唬的一愣一愣的。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就直接告诉我吧。」我再次降低音量，这样能让自责的情绪表现得更完美。
「……！」
「那……我先离开了。」
我露出有些勉强的微笑，转身走了几步之後，犹豫的停了一下。
──要把她推到门口吗？
──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
──算了，先这样吧。
接着，我再次迈开步伐，头也不回的往校门口前进。
这样才能显的有罪恶感一点。
我裂嘴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