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和我的关系陷入前所未有的苦战。
不像之前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维持表面上的和平，如今我们除了必要的谈话，就连正眼也很难对上一眼，家中的气氛僵得难以想像，我的活动范围几乎只剩下自己的房间，出了房门，感觉供氧量立刻下降，难受得无法呼吸。
我并不希望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拖得越久、我们越难回到原本的关系，可是，我更不希望我们的僵局必须因为我的屈服而破冰。
明知道是我错了，我却怎麽样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
新学期眨眼来到，高二下的我们开始习惯老师们的恐吓、威胁──恐吓我们再不认真念书就考不上好学校、威胁我们没有好学校就没有好未来，最後不忘来点鞭子与糖果的利诱……
「考上大学你想干嘛就干嘛、没人管你！University，由你玩四年！懂吗？」教授英文的班导堂堂下了结论，用力地点头，「好，打起精神，我们来看下一题……佟海光，快点坐好。」
我转过头，看见不晓得是这星期第几次迟到的佟海光坐进自己的座位。他看起来很累，眼下的黑眼圈重到让人很想问他昨晚到底在干嘛？
不是没问过，但他不肯回答。
我没事。
他总用这三个字搪塞每一次的关心。
「你感觉糟透了。」我写了纸条丢到佟海光桌上，忍不住蹙眉。
佟海光拆开看完，侧首朝我一笑，回覆，「我也觉得。」
「所以？你要不要紧？」我又写。
原以为会得到不一样的回应，没想到佟海光连笔都没动，他只是将纸条压到了课本底下，转头，用唇语告诉我：「我没事。」
谁会相信？
可是他不说，我能怎麽办？问了好几百次都得不到答案，问久了也觉得自己烦人，话虽如此，我还是不愿放弃、转而问向姜恒，他更狠，已读不回。
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即使我满心怀疑，还是只能相信佟海光的「没事」、相信他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模样……简单记下文法的重点，我再次转过头，佟海光已经趴在桌上睡得深沉。
他这一睡，睡到了体育课不得不离开教室的时候才醒来。
「……我想再睡一下。」清醒不到半小时，佟海光揉揉眼睛、躺在司令台上就想睡觉，「下课要叫我喔，不要偷偷把我丢在这里。」
「你会害怕吗？担心的话，我可以挂『失物招领』的牌子在你身上，」洪苹放下饼乾，眼睛眨也不眨地建议，「你不仅可以睡到爽，我们也不用叫醒你，只要等善心人士送你回来就好，一举数得！」
「苹果姊姊，我只是想睡觉，不是失智好吗？」佟海光懒洋洋地回覆，声音已经充满睡意，「而且像我这麽优质的遗失物，被侵占的机率太高了，地球好可怕的……」
说着，他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左右看了看，一手拿走曾仰宗的外套随便卷了卷、放到我的腿上，正当大家全都一脸莫名其妙的时候，佟海光忽然躺了下来──
「这样你们休想丢下我，晚安。」佟海光说完，满足地睡去。
留下乌鸦满天飞的我们，面面相觑。
佟海光不是小憩一会儿的浅眠，他是真的睡得很沉，不过片刻，微弱的鼾声传来，我低头观察着他的睡颜，轻轻拂开被阳光染浅的浏海，看见他脸上的疲惫，像是好几天没睡好一般，累积出令人担忧的暗沉。
洪苹他们不像我那麽担心，只觉得佟海光可能最近在忙别的事，例如说家里有事情什麽的，不方便说出口罢了，要我别想太多。
「你们真的这样觉得？」我轻声问道，不想吵醒熟睡的他。
「不然呢？佟海光不也说没事，日荷你太紧张了吧，」洪苹递给我饼乾，我摇头拒绝，她随後话锋一转，「倒是你，不是听说你妈开始帮你找补习班了吗？进展如何？」
「不知道。好像听别人说家教比较好，所以又在犹豫了吧？」我耸耸肩，不是很清楚，毕竟这件事的消息来源不是别的、正是我从客厅经过的时候不小心偷听来的，想来就觉得讽刺。
「家教！」她咋舌，瞪大一双圆眼，「你妈真的为了逼你，花钱不手软耶……我以为只有洋葱家会做这种事。」
「小姐，我跟你同一间补习班，你说这话不觉得有失公允？」曾仰宗无奈地说着，转头给了我建议，「不过，如果日荷你家经济许可的话，我觉得家教还满不错的，至少不会的地方可以马上得到解答，上课也不会很制式。」
「既然这样，仰宗你怎麽不请家教？」我问。
「我喜欢跟大家在一起啊，一个人念书多孤单，」曾仰宗笑了笑说，「虽然补习班有很多我不喜欢的地方，但看别人认真的样子也好、同学们一起朝着目标努力的感觉也好，都比自己一个人窝在家、埋头念书要好得多了。」
「蛤，我倒是不想补习，」洪苹翻了个大白眼，「如果我可以不用补习就考第一名的话，我才不要去补习班人挤人！你们男生的汗臭味有够臭的，居然还敢买臭豆腐进来吃，想逼死谁啊！」
「你上次买盐酥鸡才欠揍。」
「你少来，我记得我可是有分你吃的喔……」
听着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我渐渐拼凑出记忆中补习班的样貌，其实谈起对於补习班的感受，说不上好或坏，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那时候的我，满脑子都在担心逃课的事情会被妈妈发现，上课归上课，心情非常不安定，心思不在身上，朋友自然也没交到几个。唯一清晰的回忆，大概只有老师很爱讲冷笑话这件事而已。
「日荷你要是决定上补习班，佟海光说不定也会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