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峰山下是一片苍翠的竹林，林间滚着浓浓的雾霭，人只一走进，就会沾湿衣袍鞋履。
在这片竹林之中，有一座木石砌筑的建筑，高足十丈，长宽更是不可测，却因斑驳的外色，在竹林中意外的不显眼。
陆剑青走到门前，一只蛇从地下钻出，高高翘起身子，对着陆剑青摆首，却吐不出信子，原来是条石头蛇。那蛇长大了嘴，口腔中咕噜噜地响，好一会儿传出了人声。
“冰和水晶哪个值钱？”蛇首摇晃着，哆哆嗦嗦地问出了一句话。
陆剑青托住蛇头，玩笑道：“别晃了，脑袋要掉了。”这蛇雕得滑稽，有眼无珠，有口无舌，有皮无鳞，陆剑青每次见它都忍不住腹诽它主人的雕刻手艺。
“别笑了，快回答问题！”
陆剑青听见蛇口里含混不清的声音，笑意更浓，双眼下的卧蚕削弱了他平日里的冷峻，此刻看上去竟像个好说话的人。
“给钱庄就是水晶值钱，给你就是冰值钱。”
“为什么？”
“你那三百只冰蛊要找个容身之所啊！”
石蛇如被打了七寸，一下子跌落在地，瞬间缩了回去，眼前石门缓缓打开。
陆剑青走进去，这建筑内更加阴冷，且密不透光，四壁楔满木架，木架上各式器皿不一而足，皆闪烁着幽幽的斑斓的光晕，细听满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千万只蚂蚁遍布周身，让人汗毛倒竖。
一个浓眉大眼、长身鹤立的白嫩少年，从这建筑深处走出来，用奇怪的口音喊了陆剑青一声：“右座，你好久没来看我啦。”
陆剑青并没有理他，四下看了一眼：“可有个地方坐？”
“里面坐啦。”
这少年肤白如雪，一身皓色长衫，外披月白大氅，走在幽暗的建筑中，恍若一道白光。陆剑青随着他走到里面一间石室，这里四壁打磨的光滑平整，角落里摆放着四盏高灯，室内通明，看着比外面痛快许多。一方锦绣雕花床榻放在室内一角，旁边是紫檀高几和黄花梨长案，地下歪歪倒倒散了一地的书，床榻上也零星地散落了几本。
“什么时候弄得寝室？”
“你看你有多久没来了，我都住在这里一个月了。”
“为什么？”
少年把床上的书拿开，自己坐了上去，陆剑青也不客气，拉过长案旁的椅子，自己落了座。
少年叹口气道：“两个蛇蛊逃了出来，吃了我十几个蔑片，结果被扎死了，心疼死我了。”少年抚着自己心口，似乎真是很疼。
“那钱庄呢？”
少年挥挥手不耐烦道：“全都交给洛掌柜啦。我从前也没管过的。那么多家分号，我怎么过问的过来，还不如到这里，陪着我这些宝贝呢。”
这少年是丰益钱庄的古老板，登峰教一切财物事宜便是由丰益钱庄帮忙打理。实则，这位古老板是三年前才现真身的，之前陆剑青只见过洛掌柜。然而这老板一出现便是大动静。先是平地起惊雷般地在竹林里造了这么个大东西，接着就是拜见了代教主燕奇峰，表明了自己丰益钱庄幕后老板的身份，成了登峰教座上贵宾。之后，右座护法陆剑青奉代教主之命好生礼遇古老板，这几年，倒是建立了笃深的交情。
至于这交情是怎么建立的，说来倒是简单。
古老板虽坐拥全天下最大的钱庄，却对钱财毫不上心，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研究蛊术。他自小在苗疆生活，跟着苗裔的母亲耳濡目染承袭了母系的蛊术。他这一口奇怪的口音，便是常年说苗话的结果。直到三年前母亲去世，才认祖归宗，继承了父亲的遗产，并在洛掌柜的辅佐下，继续了钱庄的买卖。
可是回了汉地，再想养蛊难处极多，他跟陆剑青说了这番苦恼后，陆剑青拍拍他肩膀说，这好办。听了这话，年轻的钱庄老板眼睛都亮了：“怎么办？”
“你只要告诉我你要什么，不出十日我一定给你弄来。”
果然，自那以后，只要古老板列出个单子，不消十日，陆剑青必然一样不差的把东西带回来。这一来二去，陆剑青自然成了古老板最最倚仗的人。
“右座，只要你开口，我把整个钱庄都给你。”
“这倒不必，只是我需要帮忙的时候，还望古老板，不遗余力。”
“这还用说？”
眼下，陆剑青确实是有一件事需要古老板帮忙。
“明日我教新教主拜顶，你可听说了？”
“哦？”古老板挠了挠头，一双星眸顿时迷茫，“应该是听说过了。”
“我请你作为嘉宾观礼。”
“这样的话，我要准备一份贺礼才好。”古老板起身，围着石室转起圈来，“送什么呢？送什么呢？”
“古玩奇珍，只要价值不菲即可。”
“这样就好？”古老板没想到这么简单，安分地坐回了床榻。
“这样就好。因为我要你帮的忙并不是这个，参加拜顶大礼只是个理由。”
“那你想让我干什么？”
“若是有人下蛊，你能否当时就分辨出来，他所下的是什么蛊？”
古老板挑眉笑了起来，露出颊上两颗浅浅的酒窝：“当然能看出来，蛊术可是我的本行。”说完，伸手抖了一下白袍下摆，无限自得。
“那好，明日新教主会在我身上下蛊，到时候，你帮我看好了。”
陆剑青说的平稳，古老板脸上却猛地失色：“为什么？”
“蛊不像毒，长久有效，且可以随时发动，对不对？”
“对。”
“那是控制我的最好方法了。”
古老板惧色未消，满眼惶惑，心中疑问堆积不知从何说起，支支吾吾，脸憋得通红。
陆剑青起身拍拍他的肩：“不要问我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也不要问我为什么明知却不躲。你只要事后告诉我，此蛊能不能治就好。”
古老板木呆呆地点了点头。
陆剑青走出石室，临出这建筑时高声叮嘱了一句：“别忘了明日吉时，备好贺礼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