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归柳府，柳舒洵一下车便被柳世则揪住耳朵，锁於居处不得出二门，连带地，邢太医定期的探诊也被婉拒，柳世则还特别上疏感谢刘康让太医过府诊治之事。
不出门於现在的柳舒洵并非苦事，反而给他更多时间着手准备日後。
现下他能使得动的人就柳园一个，能狼狈为奸还不太敢吐露心声的就刘衡，比起其他皇子动辄小管仲小萧何的智囊，刘衡实在弱如蝼蚁。
正因如此，刘衡屡屡遭到留难。
来年他及冠後，先是代父巡行新宁遇刺，後又带领乌孙和亲使团……
新宁之劫可提前预防，可去西域是多大事，不预前做准备根本如羊入虎口。
刘衡大约是我朝立国以来出使西域最高身份的使节了。
也不知他怎麽想的，和亲使团时逢他大婚後，明明可以以此为藉口拒绝，却应承下来，非但应承，还任命他为副使，其中种种险阻全是血泪，也许那时刘衡便已打定主意要灭柳家，要活活将他折磨至死，所以才会去哪都拉着他，苦也有他，乐却不见得有他。
刘衡哪知最苦的不是度幕险阻，而是见他独宠婉儿。
这次西域行成行与否尚未可知，他只希望结局不同。
挨了几顿好骂後，终是徵得两兄弟同意，得自由遣派两人名下门客的他，先是找通药理、香道的在後院辟药草、香草园；再来找通鸟语的训练鸟禽，尤其着重鸟乌*；接着通晓西域事的门客逼讲国际关系。
这些门客总算领略到先前被柳舒洵逼着上诗书礼乐御射终极加强班的门客的心情，如果柳舒洵有刘衡一分聪慧，这些门客老师也心甘情愿教授，偏偏柳舒洵在一干才情出众亲堂兄弟之中，那颗脑袋还真称不上好使。
他们恨不得拆开柳舒洵的头，把匈奴、西域、西南夷、东北，连北海（贝加尔湖）、身毒（印度）的概略情势直接灌进他脑子里，只差没把地图直接做成菜肴让他吃下肚。
想成为天上地下无双人的话，这纨絝三公子也忒为难人。
让门客们愈加「倒弹」的是柳舒洵不只自身求知，还在原本属於刘衡的院落开了学堂，要他们教柳家众奴仆识字习武，尤其识字除启蒙的《孝经》、《论语》、《九章算术》外还要特别学《周髀算经》，武术尤其要学骑射刀术以及角抵。门客不得不寄人篱下当个半仆已是够惨，还被指使去教奴仆……唉！
柳世则见柳舒洵不但安份，还真有上进之心，特别大祭祖先。祈求先祖让柳舒洵继续保持。大祭当日，柳舒洵在众家人与先祖面前向柳世良下跪忏悔，口口声声天公使交代还毒誓连连的发誓不再与堂兄们斗殴，让柳世则兄弟尴尬之余也愿意对对方敞开心房。
前阵子柳世则休沐日还与柳世良去终南山上的太一宫祭祀，柳家气氛因此和睦不少。
虽是如此，柳家堂兄弟间可不似两位大家长那般容易和解。比起一会儿痴狂疯颠，一会儿哀伤欲绝，几次逃出囚禁的房间想杀柳舒洵的柳舒泛，柳舒洵表现得简直像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最佳典范。
长安城中的舆论也多半倒向柳舒洵，且流传着相关的歌谣。
时至五月中旬，柳舒洵接到终於能出宫的刘衡邀约，为其传讯的是柳世则。
「他能出宫了？」柳舒洵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刘康那老鬼原谅刘衡了！
算算日子，刘衡邀约那天有两件事待办，其中一件便是得去拎大堂哥柳舒清归家。
啧，他应是欠堂兄弟许多，才得不断为他们闯下的祸事收尾。
「你上回未经宣传进宫，对阿衡是因祸得福，今上听闻他於禁中犯例让太医自外着舞伎扮宫人侍寝，」柳世则好气又无奈的看着么儿又是红又是青的脸色，「本是大罪，但只薄责几句，道他初入宫闱不知宫规，还跟他说未央宫的宫人不是摆饰。那名待诏被惩戒後又见他呈了几篇咏情、咏物的骚体赋*，今上阅完便大笔一挥将他放出。」
一想到刘衡对书简苦思咏情、咏物之赋的模样，柳舒洵不由得笑逐颜开。
说来，才貌堪称双绝的刘衡还真有一样不擅之事：吟咏歌赋。要他上书他文思泉涌，信手捻来，却败於短则数言，长则百句的歌赋。
「你同他出去也好。」柳世则的後话藏於未竟之语。
柳舒洵明白柳世则要他好好安抚刘衡，甚或还有要他劝退刘衡之意，「爹，您决定了吗？」
柳世则一愣，抚抚胡髯，难得吐露心思：「没有比赵王更好的选择。」
「您又将今上置於何处？」柳舒洵一句话堵得柳世则心噎，不等柳世则回应，他又道：「难不成您也被天公使召见，得以窥视今上寿元？」
柳世则狠狠赏了柳舒洵一个爆粟，「别再满口天公使、天公。」
「孩儿实话实说也不行？」柳舒洵垂首，合合眼。
看来若不诳住柳世则，他便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鸟乌：乌鸦。
*骚体赋：汉朝时兴的赋体之一，承楚辞的作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