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赵信纬又带着我们跑进位於四楼尽头的舞蹈教室。手上拿着两根拗成奇怪形状的细铁棒,在门锁上捣鼓了几下,门锁便应声而开,此举让还在不时提起他漏算了周轩谕云云的罗奕帆也哑口无言了。
虽然舞蹈教室本来就没什麽向着教官室的窗户,但我们还小心地不开灯,只点着了蜡烛庆祝。
教室内部很空旷,是一大片木质地板,最前方有数面人高的镜子连成一片。我们每两周有一次「表演课」,偶尔会在这里上课,所以还算得上熟悉。
这场生日会至此才与普通的庆生有了接点。寿星罗奕帆本人的活跃自不必说,这儿几乎所有人也都是他自己找来的,说不要脸也确实有点啦。
我故意送了他一个粉屁桃布偶,直说神似,引来了一阵大笑。千惠则送了他一对拉拉熊马克杯,说是以後可以一起用--千惠总是在这种小地方展现出少女情怀。
虽然千惠说得粗声粗气的,但罗奕帆倒是不扭捏,直叫喜欢,还嚷着说下回千惠生日要送套情侣装,弄得众人嘘声一片。
一直到即将结束时我才注意到,那个独自站在角落的身影。
赵信纬站得并不远,双眼在只有微弱烛光的教室中彷佛两颗兽瞳正卧在暗处盯着猎物一样,但就好像有一层无形的墙壁将他与我们隔开,泾渭分明。
「嘿,赵信,你没给我准备礼物哦?」罗奕帆显然情绪高涨,一看见站在角落的赵信纬就毫不犹豫地凑过去勾肩搭背的。
赵信纬也不闪躲,只是低声说:「抱歉,我不太清楚这些。」
「没关系没关系,我可以接受补送哦。」罗奕帆笑着拍拍赵信纬的背,转头又和其他人笑闹去了。
说真的,我和赵信纬不熟,原本也对这样闷声闷气的男生没什麽兴趣,但这天就是这麽鬼使神差地问了:「你……不开心吗?」
「不,我觉得和平是最好的。」烛火微光中,赵信纬笑了笑,似乎思绪万千。
「呃……是、是这样啊。」不该开口问的--我在心底翻了无数的白眼。
这场小小的派对就在我们听从赵信纬的建议,装成留校社团活动结束的样子光明正大走大门离开之後,无声无息地划下了句点。
在这次庆生会之後,赵信纬也成了我们出游时的固定成员之一。虽然他这个人古怪了些,但有些时候还是很有趣的,而且几乎可以说是任劳任怨了。
二下第一次段考结束後,我们计画了一场漆弹之旅。周六位於内湖漆弹场的半日优惠方案,还包含了午餐的烤肉行程。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感觉既兴奋又紧张。
「胖子,待会可要好好挡子弹哦。」教官讲解装备以及注意事项时,千惠向着身旁的罗奕帆说道。
罗奕帆也依然是没脸没皮地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你就好好依靠我吧。」惹来了千惠的白眼。
「同学,注意听教官讲解,不然待会做错了就让大家站一排射你一个哦。」教官戏谑地说道。
「教官,他们舍不得射我啦。」
「你待会站出来试试我们舍不舍得射你呀。」立刻就有个同学吐槽了一句。
「模拟战吗……」这时坐在我身旁的赵信纬这麽低声自语,双眼紧盯着教官的一举一动。
「赵信,你待会可得要帮我哦。」我开玩笑地说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为什麽罗奕帆和千惠都叫赵信纬作「赵信」的,那是罗奕帆目前相当着迷的某个电玩游戏中出现的角色之一;千惠是随着罗奕帆喊的,而我是随着千惠喊的。只是,最近这麽喊他的人似乎有逐渐成长的趋势,也就自然而成了他的固定绰号了。
「嗯,保护人民是战士的天职。」赵信回了这麽一句,我倒是开始有些习惯了。
「可是我也有枪,算是个民兵吗?」
「让人民拿起武器是整个国家的耻辱,我们不能让这种耻辱延续下去。」
听到这,我终於有些忍不住笑意,这人绝对是个冷面笑匠。
「同学同学,安静一下,待会我们要领枪,迷彩服在那边有更衣室可以换,重要物品要放置物柜的在那边贩卖部旁边,然後头盔……」
第一场,我们总共八人分成两组,在一个看起来只比篮球场大一些的小场地分成两组对战。场上两边各有一个被木板挡住的起点区,各地散落着或直立或倾倒的蓝色铁桶作为掩蔽物。
手中拿着漆弹枪,我包裹在手套之下的手心正微微冒汗,感觉紧贴着头的面罩也有些不舒服了起来。
「冷静,闭上眼,深呼吸。」赵信的眼神隔着护目镜依然认真无比。我点了点头,长长地深呼吸了几口。身体依然紧绷,连呼吸也不似平常轻松,此时真的彷佛置身於战场之上。
於是,我入戏地朝着赵信抬手敬礼:「是,队长!」
另外两位同学见状也学着我敬礼,然後三人一起笑成了一团。这麽一闹,紧张感也减轻了不少。
罗奕帆和千惠两人在对面那队,此时也躲在休息区里,看不见在做些什麽。
赵信也不是很介意我们笑,撇了撇嘴就开始像模像样地探头出去仔细观察地形,我也和另外两人有样学样一起观察地形。
「等等各位听我口令开保险,我们先说规则!」教官在高处大声叫道:「待会我们打两场,中场两队阵地对调!结束後,打到头两分、打到身体一分,输的那队待会我们有惩罚哦!」
两队一着教官的指示分立於各自休息区两边,开保险。
哔--!
象徵着开战的哨音响起,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往最靠近的铁桶冲去。
啪。
一个橘红色物体迅速地擦过我的脸颊,在面罩边缘炸出了一小条轨迹。
我顾不着搜寻子弹是从何而来,低头用枪护着脸,几乎是以撞上去的气势躲到铁桶之後。
「左前方两名敌人正在接近,小心回避!」这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过距离我不远,他好像也没有一鼓作气冲到最前面嘛……
正当我这麽想时,就听见了--
「保护人民!为王国而战--!」
我被这如天雷般的怒吼所震慑,忍不住忘了被击中的恐惧探出头来,就看到一个身影完全离开了遮蔽物,向着央分隔线的方向冲去。
虽然大家都包得密不透风,但会这麽叫喊的只有这麽一个人;赵信一口气就将对面四个人的火力全给吸引了过去。
赵信的跑动极具节奏,不时左右摇摆、纵身弹跳,看起来甚至有些骇客任务里头主角的影子。
只见跑近分隔线时,赵信又是一声怒吼:「战士们!跟我冲啊啊啊啊啊--!」
「呜哦!」接着以一个很难看的姿势扑倒在地,顿时对面是一阵扫射,对着这可怜的目标狠狠地落井下石。
结果,我们足足楞了十多秒才反应过来要去救他,但结束时赵信的背後真的是只能用精彩两字来形容了。
因此,就算在两场结束後,教官一边笑得前仰後合一边困难地宣布我们输了,我也无话可说。
原本还以为在要隔壁稍微复杂一点的场地双方再较量一局,但教官却与我们打起了商量,问我们要不要和其他来玩的客人一起玩更大的战场。
「好哇!人多才好玩嘛!」罗奕帆依然是领导者的派头一口答应了下来。
我们直到十一点活动开始之前,一直都在贩卖部附近的休息区闲聊,相互展示身上中弹的红点,而被提及最多的不用说,当然是抢下所有锋头与子弹的赵信了。
「我说你那一嗓子真的吓到我了,认识你这麽久第一次听你这麽大声音。」罗奕帆大笑。
千惠则是在这时补充道:「刚刚是胖子一直叫我们开枪的哦,冤有头债有主,别找我们报仇。」
「别说我们,我看他的队友都被吓傻了吧?我一连射了几十发才有人想起来要救他呀。」
「我们还真给他吓到了,赵信可是我们这的敢死队啊!」
「对啊,结果打到第二场我们都没子弹了。」
赵信纬被他们左一句又一句地说得满脸通红,无奈地抓了抓头才说道:「果然如师傅所言,战场上逞能是大忌。」
这话说完,又是引来一阵哄笑。
「喂喂,你不痛啊?」我伸手戳了戳赵信的背。我只是手臂被打中一颗就痛得要命了,真难想像他背上的惨状会是什麽样的一种灾难。
「没事,皮肉伤。倒是你,手还痛吗?」
「咦?呃、一点点啦……」这句出乎意料的关心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看着他转头又加入了聊天的话题中,我又一次对这个人感到深深的疑惑--他怎麽知道我被打中了?
眼看十一点就快到了,教官给我们各自又发了一小包子弹,每个人都装满了弹药被带往下一个场地。
这个地方与刚刚玩过的相比就要广大了许多,不是用网子环绕的人造场地,而是真正的森林坡地。周围只有用栅栏简单挡住几条往森林区的道路,高低起伏的斜坡上也照惯例摆放着铁桶、木板、轮胎,还有伫立在场地中央的几棵树木等遮蔽物。
这次的规则是要抢夺对方阵地保护的旗帜,另外一组人马似乎是某个公司行号的员工旅游,因为人数上比我们多了数人,所以还找了三人加入我们。
对方那边来的三人之中,有个身材有些削瘦、眼睛有些突出,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过来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战术布属。
「我觉得,我们待会一开始就往两边散,然後你,对,你躲到那棵树後面,等我们掩护你往前冲,等到……」
「等一下,我要冲锋陷阵吗?」
「对呀,你看起来跑得最快,听我的没问题。」
「他不行啦,不然我去吧,这个我很在行的。」罗奕帆毛遂自荐。
「你……也、也好啦,那你看那边,跑到树後面,然後找机会冲到木板那里去,有看到吗?」
「有有,没问题啦,这交给我就对了。」
本来以为他们上来就摆出了指挥的派头,喜欢当领导者的罗奕帆应该会有诸多不满才是,想不到两者却是意外的合拍。
「然後我们负责掩护的除了两边之外,也要分个人手跟他一起走中间,可以配合掩护他。」
「这个任务就交给惠惠吧!」罗奕帆拉着千惠的手,却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不要,要冲你自己去冲!」
「呃……」罗奕帆吃了个鳖,又将目光转向我。
「我来吧。」接话的却是赵信。
「你行吗?」罗奕帆表示怀疑。
「只是掩护,可以。」
「好吧,别再跌倒了。」
面对罗奕帆的调侃,赵信点了点头回了句:「好。」
双方就定位,哨声一响,我举着枪往左边狂奔。双方还没接触就已经开始传出了零星的枪声。
待喘着气躲到了掩蔽物後,回头一看,我看到了--蹲在树上的赵信。我没看错,他真的蹲在树上啊!
还来不及思考他是怎麽爬上去了,教官的哨音响起:「同学!同学!不要爬树!」
这一场直到结束之前,我压根就没有去注意罗奕帆怎麽艰难地抢下旗帜,只是一直瞟眼去看赵信什麽时候还要重现我错过的爬树场面。
之後这件事也成了赵信众多事蹟中一个相当被津津乐道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