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丞相，楚瑜大人，请往这边走。」
我们才抵达宫门，宫内的大总管就庄重的站在门口欢迎，宫女们列队在後面排成两排，我看见上次替我多拿两盘点心的宫女，开心的朝她们挥挥手，这一不小心差点踏空。
「小心。」
楚瑜跟楚明立刻转过身来扶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声音，同时伸出的手让老太太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那头总管跟宫女们都看傻眼，显然没见过这麽像双胞胎的父子俩。
我左看右瞧，笑眯眯得把两只手都伸出去，轻轻松松借力一跳，就下了马车。
「楚老夫人从马车上下来，宛如神女自云端落下，飘然似仙足不沾地……」跟在总管旁边的矮小男子嘀嘀咕咕，大大的发髻一团，手上拿着簿子一枝笔没完没了的写。
「嗨！小季，你还在见习啊？」我朝他挥挥手，小季抬起头来很快的朝我一笑，立刻又低下头去。
「楚老夫人亲切和蔼，与史官见习生打招呼，毫无豪门大族咄咄逼人态势，缺点是威严不足难以镇住下人……」
小季是万年史官见习生，大荣国的史官很多，而且很闲，大到皇后跳楼自杀小到宫内的猫生了一窝小猫其中有只花色不同也要记录，表示要找出这只母猫是否跟别的公猫有染。
听说史官都是仗义执言绝不屈服，显然如此，连宫内的猫家务事都要管。
「大总管您最近好吗？」
「多谢夫人关心。」
秦总管在宫内赫赫有名，高龄三十有五家中却没半个妻妾，你说他是不是歪嘴斜眼少条腿才娶不到老婆，否则捧着宫内大总管的高薪和地位怎麽娶不到老婆？但事实也不尽然。
秦大总管外貌虽然跟我家儿子没得比，但跟小市民们一比也算是中上，大荣国可没有惨无人道的规矩，听说遥远的国家每个侍奉王族的男子下面都要被切掉，凤仙太后跟我讲的时候似懂非懂，我想切的应该是腿才对，但没腿什麽事都不方便，搞不清楚那国家在想什麽。
我倒是知道秦总管为什麽一直没娶老婆，这也是某天意外闯到秦总管的私人禁地才发现，他坐在那儿裸露上半身跟我大眼瞪小眼，我说了声抱歉赶紧退出门去。
从此总管事事对我顺从，我到现在仍然不太理解原因何在。
正想着，眼尖就看到大总管发上有一根羽毛插在那儿一颤一颤，招摇得很。
「大总管。」
「是，夫人。」他转过来，仍然一脸严肃自持。我伸手把羽毛拔下来，悄生跟他说。
「小心，你的後宫佳丽三千留下印记了。」
秦大总管神速把那根羽毛藏进袖子里，朝我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
「让小的来替各位带路。」
大荣国的宫殿照着一座山建造，据说开国国君非常浪漫，想要欣赏四季风情，人说一山有四季，於是他就环绕着一座山造了宫殿，建成以後发现完全是个大错误。
为了配合国君君临天下的气派，国君的宫殿自然是放在山顶，每天国君跟百官们都要辛苦的攻顶开朝会，每年科举考中的文人都要多一样训练过程，叫做如何三个月内成为登山高手。
还没开始处理朝政就锻链出强壮的小腿肌，所以大荣国的国君大半长寿，大概最短命的就是凤仙太后的丈夫，都怪他成天想偷懒坐轿子，难怪命比别人少一半。
青石的阶梯环绕整座山设置，后宫的位置在山腰，这里也是全宫殿最美的地方，种植了十里桃花，光是在外围就可以嗅到香气，花瓣灼灼满天。这里的桃花可不只是粉色，粉橘，嫩紫，阳光穿透飞在空中的花瓣时，就好像变成金黄。
我们正穿过一条小路，从这儿可以直达最上层的宫殿，远远就看到有个美人站在树下仰头凝望。
美人侧脸如画，身穿翠绿袍子，纤瘦笔挺的身子，外罩一件披风，上面绣着百燕归来图，以金丝银线掺入绣线中，让百只燕子在阳光下彷佛要活生生飞出斗篷外。
「啥时国君纳了新宠妃？」我有点困惑，比比那人接着询问大总管，通常国君只要见一见别的女子，皇后就准备跳楼或者拿把刀大喊你既负我生无留恋，但后宫出现一个这麽美的宠妃，国君怎麽还好端端坐在位置上？
「新宠妃？宫内不可能有新宠妃啊？」显然总管也一脸莫名奇妙，我们一行人加快脚步走过去。
「啊！」
「咦？」
「是你。」
那美人优雅的转过四十五度角，朝我们微笑。人面桃花相映红，这世界上长得这麽美品味又这麽高的人不做第二人想。
「小殷你在这里做什麽？」我惊奇得很，这时间他不是应该在绣阁吗？
「爹、娘、大哥，秦总管。」楚殷朝总管点点头，缓步走过来，金光洒落在他走的每一块青石地板上，微风吹起他的发，不是很整齐束起，反而有种慵懒的美感，眼角眉稍因为笑容而微微勾起，风情万种。我笃定他如果不开口，绝对没人可以认出他是男儿身。
他站定在我面前，语气放柔了一点。我忽然觉得这儿子美得让我呼吸一窒，有点担心他将来变成龙阳之好。
「宫内最近要帮十一公主出嫁做新衣，我特地来宫中替公主量尺寸。」
他朝我伸手，我很自然的把手搭过去，楚殷微微一笑，我顺势揽在他身边，他身上阵阵薰香透人心脾，依着他的步伐前进。
「不过就算要替公主量尺寸也用不着你来啊？绣阁内都没有人了吗？」
「冬天要到了，接了一批他国的订单，的确有些人手不足。」楚殷解释着，顺手替我折了一朵桃花下来放在手中，这朵开得特别美。
这孩子就是浪漫而贴心。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看着手中的桃花，从外层的浅橘一路染进粉红，中心隐隐发紫，三种色泽的过渡美得惊人，忍不住轻叹一声。
楚殷没有搭话，只是让我靠着慢慢走，跟这孩子再一起，身边连气息都是粉红色，他整个人就像一株盛开的花。
「如果这麽缺人，娘可以帮忙的。」好歹老太太我也管过楚府，发发施令这还会。
「娘愿意来当然再好不过，我们正愁缺人吃点心。」
「这有什麽难？」我笑着又揽住他，走久了有点累，平时都只到太后的宫殿，爬到山腰就成了，现在还要往上爬就觉得有点疲惫。
「啊！不过我们现在要去见国君，小殷要一起来吗？」
「夫人，见国君可不是野餐，你不可以这样随便邀请人……」秦大总管连忙出声阻止，连连摇头。
「楚夫人性格天真单纯，在路上遇到四儿子，随意邀请一同去见国君，不知此举以下犯上，把见国君此等大事当成野外出游……」小季立刻嘀嘀咕咕写个不停。
「可是小殷也是楚家人啊？我们只是想一同去求见国君而已。」这样想一点也没错阿……
「不……」
「秦大总管说了一声不，语气中挣扎纠结，显然是在楚夫人的道理跟宫内规矩之中权衡。」
小季的话惹来秦大总管一个白眼，小季头都没抬，立刻下笔。
「秦大总管恼羞成怒，对史官见习生白眼相向，以为史官见习生的头顶没长眼睛，但是身为一个史官，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这小小的白眼自然会注意到，史官小季本名百季，从小的时候便以史官为自己的天职，日日精进文笔，磨练技术绝不懈怠……」
我们一齐无语沉默。
「我看小季永远是万年见习生，因为他老是要把自己写进史书中的分量多那麽多，根本就是写个人传记。」楚殷咳了一声，讲出事实。
我点点头，相当赞同，否则依照小季的能力和资历，老早就跟晋升为正式的史官，偏偏现在还在原地打转，不过小季後台硬得很，没人敢惹，於是他坐这万年实习生的宝座坐得很稳。
「既然夫人这麽说，那麽就照办吧！但下不为例好吗？」秦大总管想半天终於让步，这会儿小季忙着写自己的传记没空记录他的让步。
「好。」我甜蜜蜜的朝总管一笑，楚殷立刻按着我的脑袋把我转过去看前方。
「嗄？小殷？怎麽了？」
「娘瞧上头有只黄鹂鸟。」
「咦？啊！真的耶！」
「你们大家快看。」我连忙转过头，要让大家都注意到。
楚瑜跟楚明一同扬起微笑，在阳光透过林稍的树叶，在他们脸上落下淡绿色的阴影。
而我忽然愣住。
当时就是这个情景，我抱着头缩在树下哭，找不到自己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