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胸部以下被石砖压住而难以顺畅呼吸,艾因不断挣扎,试图摆脱这个困境,却力不从心。
前不久,数十道黑影把所有人拖出地下牢房……可是那些黑影居然刻意避开他,所以他安然无恙。
随着剧烈爆炸和晃动,整座牢房逐渐挤压变形,再待下去不妙,所以他当机立断逃出来。
「必须赶快找到烨斐跟雪菈……」他漫无方向穿越重重长廊,沿途看见惨不忍睹的屍体或屍块,全然无法猜测到底发生甚麽事。
正当他走过长廊的一半时,天花板突然塌陷,转眼间把他埋没。下半身失去所有知觉,或许下肢早已是血肉模糊的惨状,不知为何,他一点也不害怕。
不断用双手往前耙抓,艾因奋力动身向前,但坚硬石块仍是纹风不动。
他愤愤道:「可恶……」因为失血过多,视线跟意识逐渐模糊,朦胧之间,他看到有人从远处走来。
艾因猛然瞪大双眼,因为他看见的是烨斐,浑身浴血的烨斐。
烨斐察觉对方先是一愣,立刻冲过来,用尽力气想把压在艾因身上的巨大石块搬开,但凭一己之力,石块分毫未动,彷佛在嘲笑他的天真。
顾不得伤势,艾因迫切询问:「烨斐!到底发生甚麽事?雪菈呢?」
烨斐顿时停下无谓举动,脑中窜过一幕幕影像,熟悉嗓音同时在他耳边回绕,挥之不去。
『不要让哥哥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一辈子──』
烨斐松开手,居高临下俯望他,艾因觉得那双澈蓝的眼,似乎有甚麽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艾因,抱歉……我没告诉你,其实我就是他们想找的火族……我为了活下去,欺骗了你和雪菈,导致今天这个局面。」
「甚麽?」
艾因来不及消化,烨斐接着说:「那个男人发现我的身分……他想杀了我,迫不得已之下,我用了火族之力……为了确保火族血统不会曝光……我杀了所有的人。」面无表情说着谎言,心却在淌血。
他感觉心脏猛然用力鼓动,重击胸口,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烨斐,明明是同样一张脸孔,怎麽好像突然变成另一个人?
「雪菈呢?你……杀了她?」
烨斐蓦然别过头,为了艾因,他再度撒谎:「没有。基於补偿……我让她逃走了,我本来也打算带你离开……但眼下是不可能了。」他缓缓蹲下身,和艾因的视线齐平,语声淡然:「艾因,看在过往情分,最後你有甚麽遗愿……我尽力替你完成。」
艾因毫无预警伸出手,狠狠揪住烨斐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两人四目相对,往日情谊眨眼间不复存在,「火族甚麽的──根本无所谓!我只要你答应我!用你的生命保护雪菈……不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你若敢违背承诺……我会诅咒你……一辈子无法得到任何幸福──!」
嘶哑话语後,沉默入驻片刻,烨斐重新对上那双湛灰的眼,「好,我答应你。」
为了雪菈,他骗了艾因;为了艾因,他欺了自己。
松开手,他狠狠将烨斐往後推开,神色冷淡,「你走……从我面前消失,我希望安安静静离开。」闻言,烨斐狼狈地站起身,望了艾因最後一眼,然後转身离开他的视线。
「笨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雪菈拜托你了……」阖上沉重双眼,艾因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安然微笑。
为了让烨斐安心离开,他迫不得已说出恶毒诅咒,其实知道他和雪菈还活着……一切就值得了。
隐身在远处的烨斐看着艾因阖上眼,流下最後一滴泪,默默转身离去。
好不容易从断垣残壁中找到一丝光亮,烨斐奋力爬出窄小洞口,温暖而耀眼的阳光对久居暗处的双目来说是莫大刺激,紧闭双眼许久,等疼痛稍减後再度缓缓睁开──周围的鸟语花香让人置身在梦境。
他活下来了……从地底出来了,但放眼望去,只剩他孤身一人。
谁能告诉他所有一切是不是一场恶梦?只要梦醒了……熟悉的人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露出灿烂的笑容──
「啊……为什麽……」双手捂上脸遮蔽眼前一切,不只伤口的剧痛,他的心痛更剧,宛如被啃食成千疮百孔。
烧了这一切……烧得乾乾净净!甚麽也不要留下──!
愤怒和仇恨在心中生根,鲜红双瞳乍现,朝天怒目瞪视,周身迸出炽热火焰,火势越发旺盛。
「啊──!」无数火舌从地底窜起,交杂缠绕後直冲上天际,形成擎天火柱,直达天际。如此喧嚣而上的火势,在数十里之外的村落及城镇看得清清楚楚,蔚为奇观。
传闻此地突然冒出的无名大火足足焚烧三天三夜,等火势减去,邻近村落才敢派人前来查看挖掘。没想到竟在堆叠灰烬下发现无数焦屍,其中大多数是幼童,因为无从线索得知身分,只得草草群聚安葬。
邻近村民称该事件为『遗忘之日』,并立下墓碑以告无名亡者在天之灵。墓志上短短几字代表一百七十九条生命在同一日化为尘土。
众人不禁一阵失神,久久无法言语。
亚滫喃喃道:「没想到……遗忘之日的真相是……」当年这起异象也有传入圣帝斯亚城,听爷爷提及其实皇族有私下派人前往勘查,仔细调查後发现与某位旁系皇族有关。为了皇族名声,陛下下令不得再调查此事,就此不了了之,无人知晓背後事实竟如此残酷。
他压根想不到这件事跟烨斐有关──在暗不见天日的地底遭受如此沉重的巨变,难怪那双眼总在不经意间流露让人难以猜透的哀伤。
这叫自己怎能不心疼?因为烨斐所背负的──比他想像得沉重太多。
烨斐……你一直不愿告诉我,就是因为这样吗──?
得知那天的真相没想到对他来说如此难受。为什麽烨斐宁愿压在心里也始终不愿开口,不只是为了他,更是为了雪菈。
其实艾因只剩下对遗忘之日的零碎记忆,详细过程早已遗失,卡诺恩的解释是因为重生禁咒的副作用,所以他多半是从卡诺恩对现场的口述拼凑出一些事实。
不过他唯一清晰烙印在脑中的就是在大厅内看见雪菈的屍体,而屍体上插着烨斐惯用的那支短匕,血流满地。
那一刻,被背叛的憎恨、失去亲人的痛苦、无穷无尽的懊悔──如毒藤生根般窜上他的心房,烨斐骗了他──把雪菈杀死了!
可是在碰触到屍体时,残留魔气冷不防袭上,若不是卡诺恩早一步挡下魔气,他就要再死一次了。
「居然把血餍给的东西注入到人体中,不愧是暗黑皇族……丧心病狂。」这就是卡诺恩誓死消灭殆尽的万恶存在。他本奉血餍之命来查看这里的状况,没想到一踏进来便是一场屠杀炼狱。
正巧发现被压在石块下奄奄一息的男孩,虽想施救,但伤势过重,用正统方法已来不及。他念头一转,於是对男孩施展重生禁咒,自此,男孩可以说不算真正的人类,无须进食、感受不到冷热,就连生前记忆也可能一并丧失。
到底为什麽不顾一切救下这个孩子?卡诺恩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了他的计画死在他手下的人不少,今日就当自己动了难得的恻隐之心吧。
搂着早已冰冷的屍体,艾因一动也不动。
卡诺恩低声一叹,对艾因伸出手,「从今天起待在我身边吧。」
艾因抬头望向朝自己伸出的手,湛灰双眼带着令人难以猜透的意念,削瘦小手缓缓抬起,紧紧握住在无尽黑暗中的一盏光明。
下一秒,两人的身影伴随雪菈的屍体一同消失,同时间火焰猛然窜出,焚烧整个大厅,将所有一切燃烧殆尽,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