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
基本上，回家之後，方慧整个晚上都兴奋地辗转难眠。
结果天一亮，她就开始准备，每一个细节都小心翼翼，尽善尽美。
在出门之前，她足足花了三个钟头才总算满意地站在镜子前。
一向偏爱裤装的她今天穿着水蓝色的连身裙，虽然只是略微化了点妆，但是却让她更加亮丽。她难得没有束起马尾，让一头飘逸的长发垂下，流露出一种前所未见的淑女气质。
「这样会不会很奇怪啊？」
她望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一方面觉得很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又惊讶於自己竟然也可以这麽女性化。
「还是要做回平常的打扮呢？天宇看到了会不会吓呆了？」
她的内心挣扎不已。
然而一想到天宇，她原本紧张又兴奋的心情立刻被另一种莫名的悲伤所笼罩。她用手梳理着长发，自言自语道，
「吓呆就吓呆，不然以後就没机会吓他了。」
她很清楚，这或许就是他们此生唯一的约会。
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的约会……
时间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情况下流逝，手机铃声一响，方慧立刻从桌上拿起手机，果然是天宇。
「我已经在你家对面了。」
「我立刻出来，你等我一下。」
收了綫，方慧再照了照镜子，确定自己没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就从房里跑了出去。
「爸爸、妈妈，我出去了，不回来吃晚餐了。」
从厨房走出来的方太太还来不及回答，方慧就飞也似地出了门。
她问了问坐在客厅看报纸的丈夫，
「你知道小慧上哪儿去吗？整个早上都关在房里不知道在做什麽？」
走到丈夫身边，方太太才注意到他一脸吃惊的样子，担心地问道，
「怎麽了？」
方先生回过神来，不大确定地説道，
「刚才小慧穿着裙子，而且好像还化了妆。」
听到他的话，连方太太都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
出了家门的方慧顾不得自己穿着裙子，快步地跑向升降机。
一出了大厦，她就看到天宇站在对街。
一头金发加上右耳的七只耳环，单以外表来看他当然就是弟弟天朗，然而蓝色的衬衫搭配蓝色牛仔裤却是天宇的最爱。
看到盛装打扮的方慧，他有些意外，接着就微微地笑了。
如果是天朗，应该会大声叫她，然後拼命挥手。
方慧告诉自己，眼前的人真的就是谢天宇。
在确定没有车子之後，方慧跑过马路，奔向所爱的人……
一走进餐厅，他们就看到里面的布置充满佳节如梦似幻的浪漫气氛，而且坐满了成双成对的情侣。
在侍应生的带领之下，两人往最里面的座位走去。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不远处的位子上坐着熟人。
方慧惊讶地叫道，并和天宇走了过去，
「雪彦，雷娜！？怎麽这麽巧？」
坐在心形情侣座的雷娜满脸笑容，
「就是説啊，又遇上了。」
坐在雷娜旁边的雪彦用心电感应説道，
「根本就是特地来的好不好？」
对於他的讽刺，雷娜不爲所动，若无其事地继续和方慧对话，
「你们也来这里约会吗？」
方慧和天宇的脸一红。
还未回答，身後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方慧！天朗！」
一转头，天宇已经看到精心打扮的茵茵，
也跟着回过头的方慧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马上看到了的茵茵和文仲正开心地向他们挥着手。
雷娜故意拉着雪彦走上前，
「好巧喔，居然都遇上了。」
茵茵见到他们，心情更好了，
「雷娜、雪彦，你们也来这里啊，真的好巧喔。大家一起坐嘛。」
雷娜达成目的地和大夥儿一起共进晚餐。
大家热闹地讨论之後终於点餐了，茵茵无意中察觉方慧的视线总是不经意地落在天宇身上，於是轻声问道，
「你今天其实是想和天朗约会吧？」
听到她提到天朗，方慧下意识地否认，
「不是的。」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在旁人眼中看来，天宇确实就是天朗。
茵茵对於她的答案感到疑惑，
「可是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而且你又打扮得这麽漂亮。」
方慧看着茵茵，却不知道要从何解释起，顿时哑口无言。
坐在茵茵对面的雷娜忽然打断她们的谈话，笑着问道，
「你们要不要点甜品？这里的栗子蛋糕很不错噢。」
方慧趁机接过餐牌，说道，
「好啊。茵茵，你要什麽？」
顺利中断了和茵茵之前的对话，让方慧松了口气，并偷偷瞄了天宇一眼。
明白她的心思，天宇也只能露出无奈又温柔的笑容。
好不容易结束了饭局，方慧正在想正要如何脱身，雷娜就已经说道，
「好了，难得的平安夜，我们就继续各自的约会了。」
文仲顺势拉着茵茵説道，
「那我们也走了。」
和其他人挥手道别之後，天宇则因爲住处相近，顺理成章地成爲方慧的护花使者。
临走前，茵茵拉住方慧，问道，
「方慧，你真的不是……」
方慧不想瞒住好友，却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茵茵，总之，事情不是你所想像的那麽简单，有机会我再好好跟你说。」
也不给茵茵任何追问的机会，方慧就跑向天宇，和他一起离开。
和文仲手牵手走向另一个方向的茵茵频频回头看着天宇和方慧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还站在原地的雷娜和雪彦将一切看在眼里，只能祈求这个看似大而化之，实则心思细密的女孩，不会成爲第二个得知秘密的人……
在前往车站的途中，天宇对方慧説道，
「我送你回去吧。」
方慧看了看手表，抗议道，
「才九点钟，也太早了吧？」
她也不管是否会被看见，光明正大地牵起天宇的手，
「我们去看大会堂前面的圣诞灯饰，听説很漂亮呢。」
也不等天宇回答，满心欢喜的方慧就拉着他往车站的另一头走去。
当他们来到大会堂外，那里早就已经人山人海，放眼望去都是前来和高达十二米的巨大圣诞树合照的人们。
雪白的圣诞树上挂着紫色和银色的装饰品和灯饰，深浅不一的紫色缎带和蕾丝显得高贵典雅，透明的玻璃铃铛被轻风吹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和天宇手牵手来到圣诞树下，方慧立刻拿出手机，一脸热切地问道，
「我们合照好不好？」
原本正在欣赏圣诞树的天宇回过头，连忙推辞，
「不太好吧。」
方慧却不顾他的反对，将他的脸拉近，然後用手机的自拍功能拍下两人的第一张合照。
方慧满心欢喜地将手机拿给天宇看。
「你看。」
一看之下，天宇愣住了。
画面里和方慧亲热合照的人，是金发的谢天朗。
看着照片，天宇更加清楚自己已经不在了，一股莫名的悲哀涌上心头。
察觉他的神情有异，方慧轻声唤道，
「天宇……」
不想让她察觉自己的想法，更担心她会因此而难过，天宇微笑着説道，
「没事，照片拍得很好呢。」
说完，紧紧握住方慧的手，心底的那份哀伤却挥之不去……
回家的路上，两人手牵手并肩走着，一路上都没有交谈。
可是他们心里想的却是同样一件事。
这将是两人共度的第一个，也是最後一个圣诞节了。
这种念头在心头盘旋不去，无论他们多麽努力想要将这个扫兴的想法抛诸脑後，它却如同鬼魅般紧紧抓住他们不放。
当他们来到方慧家门外，不想就这样让天宇离开的方慧问道，
「我们再去哪里走走吧？」
天宇虽然也想和方慧相处久一点，却犹豫不决，
「可是现在已经快十点钟了，不太好吧？」
方慧舍不得放开他的手，直视着他，
「一下子也好啊。」
看到方慧一脸期待，天宇正想点点头，身後却传来，
「小慧，你回来了。」
两人同时回过头，都因爲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怔住。
朝他们走来的正是方慧的父母！
看到女儿和男生亲热地牵着手，方先生和方太太立刻明白他们一定正在交往。
不是第一次见到眼前的男生，而且对他的印象也不差，方先生朗声説道，
「天朗，你好久没来了。」
毕竟外表是弟弟，天宇当然不能纠正，於是礼貌地叫道，
「方伯伯，方伯母。」
方太太一边开着门，笑容可掬地説道，
「进来坐啊。」
盛情难却，天宇在他们的热情招呼下，只能説道，
「那我就打扰了。」
能够在一起久一点，又不用担心太晚回家，这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让方慧满脸幸福地拉着天宇走进了玄关。
在客厅待了好一会儿，方慧才将天宇带进房间……
与此同时在憩之屋，天朗正趴在床上津津有味的看着还未来得及看完的动画。正来到精彩的情节，雷和雪却回来了。
他好奇地坐起身问道，
「怎麽这麽早啊？你们今天不是去帮我录老哥约会的过程吗？」
雷脱掉黑色外套，在沙发上坐下，笑着回答，
「天宇都已经送方慧回家了，所以我们就回来了啊。」
雪坐他身边的位子，
「他们进了方慧的房间，我们两个怎麽好意思跟进去啊？」
「方慧的房间！？」
天朗的惨叫声让雷和雪连忙摀住耳朵，狠狠地瞪着他。
雷不满地说道，
「这麽大声干什麽啊？」
天朗已经从床上跳了下来，冲到雷面前伸起他的手，
「雷，现在立刻带我去找他们！」
雷还没回答，身边的雪就皱着眉指出，
「今天又不是什麽特别的日子，你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
「冷静一点啊。」
被他拉着手的雷劝说道，
「发生什麽事了，你这麽慌张？」
「不可以被看到的。」
天朗哭丧着脸，
「如果被老哥看到那个，他一定会发现的。」
他松开雷的手，旁徨失措地蹲下身，然後双手紧紧地抱住头。
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激动，雷关心地弯下身问道，
「发现什麽啊？有这麽可怕吗？」
天朗仍旧抱住头，绝望地重复道，
「他一定会发现的。」
不明所以的雪和雷对望着彼此，却才不透他为何有此反应，唯有默默地守着他……
再说天宇，方慧推开房门，一大片的蓝色如同海水般席卷而来。
这还是天宇第一次来到方慧的房间。
将门虚掩之後，方慧走到他身边，説道，
「怎麽办？」
两人站在房间的中央，天宇无言地望着她，方慧又説道，
「不是说我们交往的事要保密吗？现在被我爸妈撞见了……」
天宇凝视着她，落寞又无奈地说道，
「对他们来説，你是在和天朗交往吧？」
经他这麽说，方慧才猛然察觉。
天宇脸上的笑容有些悲凉，他却试图轻描淡写地带过，
「他们应该不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我这个哥哥吧？那就算认爲你和天朗交往，也没有什麽问题啊。」
方慧还想说什麽，就听到母亲的声音，
「小慧，来拿饮料给天朗。」
「来了。」
回答母亲之後，她对天宇説道，
「我出去拿饮料。」
说完，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天宇的方慧，将他一个人留在房里，就走了出去。
天宇无事可做地环视着房间里的一切。
从墙壁到床单和家具，全部都选用蓝色的房间看起来不太像女生的房间，但是架子上摆放的小物件还是带着女孩子气。
原本只是打发时间地东张西望，但是架子上的一件物品却吸引了天宇的目光。他忍不住走到架子前，拿起摆放在上面数下来第二层上的一只纯白色的可爱小熊。
眼前的小熊，让天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看过。
他看着小白熊，终於从记忆之中找到它的身影。
记得去年寒假期间，他们一家人曾经一起出国旅行，也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次的家族旅行。
当时他和天朗在精品店里看到这只小白熊，好玩的天朗兴奋地拉着哥哥，
「老哥，你看这个，可以录音耶，你看。」
说完，天朗就按着小熊的左手，一脸调皮地开始录音，
「好可爱喔。」
说完，他轻轻按了一下小熊的右手，之前录下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让天朗直嚷嚷，
「真的好可爱耶。」
兄弟俩笑成一团，天朗还煞有其事地说道，
「我要买回去，让它代替我去告白。」
虽然天朗真的把小熊买下，但是天宇并没有把弟弟的话当真，也没有留意到小熊的去向。
如今再次见到小熊，天宇想起欧达源的话，内心开始动摇。
爲了确定心中的想法，他轻轻按了小熊的右手，熟悉的声音就传来，
「方慧，我好喜欢你。」
那个瞬间，天宇整个人如遭电极，立即呆住了。
那是弟弟天朗的声音！
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
天宇默默地看着手上的小熊，脑海却是一片混乱，完全无法理出任何头绪。
「有你喜欢的薄荷绿茶噢。」
方慧的声音打断了天宇的思绪。
她把饮料放在书桌上，走到天宇身边，接过他手中的小熊，
「这个小熊是你们去年旅行回来後，天朗送给我的，很可爱吧。」
天宇看着方慧神色自若的样子。
她应该没有聼过那个录音吧。
天宇这麽想着。
另一个想法袭上心头，让天宇的目光无法从方慧身上移开，却又说不出半句话来。
如果方慧聼过这些话，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天宇不禁这麽想，却无法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