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双双看着马路对面的校门口,写着「台中大学」四个大字的匾额上高挂着红色的布条——「百年校庆」,它彷佛正对整座城市宣告着,今天是一个多麽特殊的日子。百年来,这座学府孕育出多少人才,但是又有多少人今日会特地回到这里,见一见他们的母校,看她是否依旧绿意盎然,或是俨然已白发苍苍。
正忡愣间,凌双双身边等候红灯的学生和校友们都已举步往前。待她回过神来,对面的行人指示灯竟然显示剩下八秒……七秒、六秒,看来她是来不及过这个路口了。从以前念大学时她就想不明白,校门口的中大路如此宽广,为何马路偏偏只设二十多秒呢?每次只要稍不留神就会错过过马路的时机,没想到都毕业七年了,她还是落到和当初一样的窘境。凌双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好再耐心等候下一个绿灯。
「凌双双,是你吗?」一个走到双双身边的女子突然出声叫她的名字。
「你是……?」双双一愣,觉得这个人也太面熟。
「石家梅?」双双认出她是昔日的大学室友石家梅,高兴地尖叫起来。
「天啊!家梅,你变好多,我差点认不出你了!」虽然嘴里这麽说,双双却已经热情地挽住家梅的手。
「我都是两个小孩的妈了,哪能不变?倒是你,真的一点也没变,我大老远就认出是你。」
「两个小孩?天啊!我都不知道你已经结婚生小孩了!」
能够在这里遇到家梅,双双真是太惊讶了,因为家梅不仅是她的室友,也是她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想起大学那四年,她的所有喜怒哀乐都是家梅陪她一起度过,当初要不是有她的陪伴,她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撑过最後那两年。
「你还敢说!是谁毕业之後就失去联络的?毕业时还说什麽要当一辈子的朋友,结果呢?一回到台北马上音讯全无,连手机都打不通!要不是没有你家地址,我肯定杀上你家,找你这个负心汉算帐!」即使已经好几年过去,讲起这件事,石家梅还是一肚子气。
「家梅,别这样嘛,你明知道我……」一时之间,双双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那年,她的确是刻意不想和所有人联络,所以毕业一回到台北就换了手机,网路帐号也全换了,像是想挥别过往人生似地重新来过。可是……真的忘得了吗?如果可以轻易忘记,她今日为什麽要回到这里,为什麽还要履行当初对那个人的承诺?
「凌双双,不管几年过去,我都会找到你。你可以躲我五年、十年,难道你能躲我一辈子吗?」他曾经充满怒气地对她说过。
「谁说我要躲你一辈子?像你这样的人,不出三个月就会另结新欢了。不然我们来赌赌看,中大百年校庆那天我会回来,到时如果你还记得我,就回来找我吧!如果你没有来,我此生也不会再与你相见!」
双双耳边响起昔日她与季然的对话。
那该是多麽的年少轻狂,却又是如何炽烈的感情。曾经,她是多麽喜欢他,但又是多麽地恨他。
季然,你还会记得我吗?我花了这麽多年的时间去应证我们的爱情,但是结果呢?如果你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找我了,我是不是也可以死心了?
家梅瞥了双双一眼,见她不说话,猜想她八成又想起了那些往事。
「唉,算了,我还不了解你吗?等下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这回你敢再失去联络试试看!」
「遵命,室友大人,我以後一定每天一通电话跟你报到。」双双笑着说。
「你最好有那麽勤劳。绿灯了,快走吧!」家梅拉起双双的手,两个人快步地往前冲。
只要错过一次绿灯,就要再等八十几秒,以前上课都差点为此迟到,这可是两个人深刻的记忆之一。
「这样一起跑步过马路好像回到大学时代喔!真的好怀念。」跑到马路那一头时,家梅突然有感而发地说。
「对啊,真的好怀念。」双双看到眼前的景象呆住了,愣愣地附和家梅的话。
「你怎麽了?」家梅察觉双双的表情不太自然,於是顺着双双的视线望去,看见了站在校门口的一群人。
虽然已经多年过去了,凌双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倒不是说这几个人一点都没变,而是他们之间的氛围还是一如学生时代的样子,一群人嬉笑怒骂、热闹非凡的,总是能吸引路过的人眼光。
「你是凌双双吗?」人群中有一个人率先发现她,立即过来打招呼。
「是,我是。」双双愣愣地回答,脑中一边思索这个眼熟之人的名字。
「是凌双双耶!」
「真的是她吗?」
「就是她,一点都没变!还是那麽漂亮!」
「季然呢?他今天有来吗?」
双双听到这群人发出的惊呼声,而他们看见双双的出现,也纷纷停止原本的交谈,往她这里看过来。
「哇!学妹,你还是一个模样,不愧是文学院之花!」这个走上前跟双双打招呼的人说。
「你是……?」虽然认不出对方是谁有些失礼,但是她的大脑搜寻了很久,真的已经尽力了。
以前季然就常常嘲笑她这一点,只要见过面的人,不出半日就马上忘记,除非是原本就熟识不过的人。双双虽然生气季然笑她,但事实如此,自己也无法反驳。何况现在过了那麽多年,要她记得眼前之人的名字,确实也太难为她了。
「我是一平学长啊!季然的死党,我们还一起吃过好几次饭。」这人用热络的口气对双双说。
双双一边看着对方的脸,一边回忆起往事。
确实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季然有个很要好的同学,每次只要她和季然吵架,这个人就会装作若无其事打电话到她寝室,用很奇怪的理由说要请她吃饭。那时候她很穷,再加上学长的盛情邀约,她实在找不到藉口推托,结果每次赴约,一平学长都会先离开,然後季然就会默默出现陪她吃饭,虽然两个人谁也没开口道歉,但总是会因此而和好。
想起这段往事,也许她应该感谢一平学长。面对爱情时,她和季然都是很骄傲的人。以前年少不懂事,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三天两头就会闹脾气,要不是有一平学长在,以他们谁也不肯先低头的脾气,怕是很快就会分手了。可是,即便如此,最後……他们终究还是分手了。
「我想起来了,一平学长,好久不见。」双双微笑着说。
「真的好久不见啊!毕业之後就没听季然提起过你的消息了。你们俩,唉!也真是……」
面对一平学长感叹的语气,双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见双双不说话,曹一平这才意识过来赶紧搭话。
「反正今天总算见到面了,大家又可以重新联络。对了,学妹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等季然?他应该也快到了。」
「学长,不用了,我还有朋友在。」双双指了指身边的家梅。「我们先进去了,学长再见。」
「好,再见,待会见啊!」曹一平热络地说,彷佛深怕再也见不着双双似的。
双双挽着家梅的手,俩人一起踏进了中大校门口。
经过季然的那群同学时,双双感到十分尴尬。以前和季然交往时,她可以礼貌地和他们打招呼,但是现在呢?她和季然早就分手了,这个招呼还要打吗?还是算了吧。双双低头快速地经过众人,无视众人对她热切且充满好奇的目光。
季然真的会来吗?七年了,他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双双心里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