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阏氏！您怎能……她不过是……」
「无论如何，你……」
看来璐姬是笃定湖乐会将我吃了？我定着听了一会儿，把短匕插回鞘里，实在不甚清楚，没法得到什麽有利於目前状况的资讯。只好手中凝灵，要将那缚魔咒印抹去，咒印本体用凡铁刀刃是刮不掉的。纯粹不愿意湖乐死吧，我也不想困在这里暗无天日……蠢货才会从这洞口离开。
这个仙门人让我很着恼。居然将我吸取灵玉之後充盈的灵脉又变得近乎枯竭，太倒楣了……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撑着有点无力的四肢回到下方的囚室，脚一触地我就站不住了瘫软下来。靠坐在石壁上，我点着脑袋昏昏欲睡，那一身雪白的狐妖又靠了过来。
「你好点没……」
「没事了……」他的声音听在我耳里异常遥远：「等会儿就带你出去……」
「那……你真的吃人吗……」我撑着意识问出这一句。
「没有！」我听见他的声音似乎带了点委屈，但是斩钉截铁：「只是吸取精气增加修为而已……其他没有了，经常我调息完他们就被带走了。」
这样啊。我还来不及答覆，眼皮就重得令我失去意识。
※※
头一次见有妖怪，还是如此单纯的一只狐妖，跟玄幻小说上讲得差多了……好吧长相是挺符合。也不吃人，碰上璐姬这人也倒楣。
我醒来时已经回到自己的大帐，看见我睁开眼睛，兰怡、兰英皱着的两张脸同时舒展了，後者还差些就要大叫出声，即时被摀住了嘴。我动了动四肢，除了有点呃，基本上已经无碍。不知道湖乐怎麽把我带出来的，看这样子，应该他也大抵无事了。
「殿下可有何处不适？」兰怡来到我面前，满目担忧地低声问。
「咳，没，没事了。」喉咙略有点乾哑，她立时打发兰英去拿水和吃的来，「我睡多久了？你们哪里发现的我？」
「整整一日。」兰怡低声解释来龙去脉：「殿下於射猎途中失踪，三日後，墨君和解将军去寻，才在原处找到您。太医诊断後说是劳累过度，这才陷入昏睡。」
宫墨歆去找得我？
「……他人呢？」
「墨君几日没睡了，一直守到两个时辰前才去歇的。」什麽！一股负罪与愧疚感油然而生，我只有默然无语地点了点头。
很快地兰英已经送了吃的进来，是一碗热腾腾的羊肉粥，那股饥饿感再也无法忽视。看那颜色，还挺清淡，不过我真的饿了，兰怡端过碗，吹凉後递给我勺子，我要接了那碗直接喝，她却说：「还烫着，让奴婢捧着吧。」我只好妥协。不那麽烫了之後，我还是把碗端过来就着边缘直接用喝的了。
「太医说殿下空腹有段时日，忌大鱼大肉，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我忙不迭点点头，把嘴里最後一口粥吞下去後才开口：「现在几时了？」天色还亮着。
「卯时了。」才这麽早啊……
暂时填饱了肚子，也把衣裳换了，身体总算是没有大碍。照理说我三天没洗澡身上应该很难闻，但看这乾净清爽的感觉，大概她们帮我洗过澡了。
「二王子和十公主怎麽样？」
「已被汗王派兵看管起来。」刚巧有人进来通报，解云平求见，等在外面。我点了点头把兰怡她们摒退，快步走出去见我那舅舅。
解云平一身戎装地站在主帐里，那张俊逸端正的面孔脸色极为难看，而且穿盔戴甲，只差没配刀，活像准备上战场。一看到我出现，他着急地走上前来，四下无人，索性也不给我行礼了：「没事？哪里不适没有？」问罢他牙一咬，活像用字词磨刀一样对我低声道：「这回，末将便是吓也给殿下吓死！」用的是敬语，我却只能汗涔涔地打哈哈，看得出来他非常克制於是没对我大吼。
几天没见，他有点憔悴，下巴都长了胡茬，肯定是忙坏了。
「陛下曾传旨於我，七日内没找到人，琅月十万镇关禁军供我差遣，便宜行事，务必同柔然讨个公道来！」他气急败坏地说，音量仍旧压抑。我不由得大惊，洛歌与柔然相隔千哩，又不是现代有电子邮件，消息居然传得那麽快！「父皇如何得知？」我问。
「不晓得。」他摇了摇头，「破军府那群暗卫传递消息的方式向来匪夷所思！你失踪的当晚我便接到了旨意。」
琅月十万大军，讨个公道……一种余悸犹存的震荡捏住我的心脏，靠，要是我真的就那样没了，柊宁和柔然一定得开战吧，那会死多少人啊？大概是见我神色不对，他狠然哼声道：「知道严重性了麽？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把散步途中误触机关的事说了，没有透露湖乐。解云平神色怪异，并无追问我是怎麽逃出的，他说那个地方他们去看过很多次，完全没有任何异样，更让人心头发毛的是他们还开挖过，周围土壤夯实，根本没有陷落或掉下去的可能，更没有挖到什麽机关一类的事物。但事情就是这麽发生了，云甯捡到的，我扔上来的东宫玉佩虽然说不上是铁证如山，但至少足够让他们心照不宣。
我踩到的到底是什麽东西？是机关？甚至是一个咒术阵法？
这麽说起来，有太多是还没有搞清楚。
我不想怀疑湖乐，毕竟他救了我，姑且不问。炆炽和云甯，怎麽就那麽突然兴之所至带我去搞什麽射猎？可能是璐姬──乃至整个拓拔氏──指使的？他们大概是被拿来当枪使，从我在那处听见的，炆炽和璐姬的对话来看，他们是被蒙在鼓里不错，莫名其妙做了帮凶现在被软禁起来，二王子上过战场应该还沉得住，可怜那十公主，大约该吓哭了。
璐姬几番试探，也是因为母家拓拔氏？冒着开罪柊宁皇室的风险确认我的真实或虚伪，进而判断我究竟倒向哪边、能否合作或利用……但假设这件事在她意料之外呢？她派人在地道里刻上伏魔咒，要让湖乐毙命，这样纵使我再通天，耗竭灵脉没有援助的我最终也会送命，她这是要杀我？
想想也对，在一个大阏氏帐子下把挖出宗主国的东宫太女，外加一只形貌美艳的狐妖……不只是整个柔然都有大麻烦，於我声名更是雪上加霜，湖乐甚至必死无疑。进退维谷，索性破罐子破摔，将我掩埋在她脚下的黄沙中，委曲求全，赔款割地，总有办法能让柊宁消气……她是这样想的吗？
我不知道北辰皓是怎麽想的，但从解云平接到的旨意来看，他很紧张。毕竟依他所言，北辰氏每一代的後裔中，只有一个孩子会拥有灵骨，有资格修习帝王学。
「殿下？」解云平有点踯躅地喊了我一声，似是我这麽不言不语独自思索让他不安，「怎麽了吗？你想起了什麽？」他略显着急，因为在失踪事件中最主要的当事人是我，最贴近当时的，恐怕也会是我。
「对了，暗卫还给了末将一道密旨，说陛下命我找到殿下时交予。」他伸手摸腰间，我这才注意到那半贴合腰际锻造的盔甲上系了个小木头盒子……它没有可供开启的口子。
我摸了摸，果然用灵力锁起来了，又要解，我觉得我会有阴影……也是怕别人偷看了去。望向解云平，他瞄了那闭锁的盒子一眼，拱手告退了。主帐顿时四下无人，我快步走到一旁坐下，开始摸索。
可能是因为破解过那门封，这下解来很是得心应手，末了「喀」地一声，机关弹开连带着隐藏的盖子弹起，我将之打开，里面放着摺叠好的一张纸，和一副白玉做成的，狼牙形状的项链，款式十分简洁，挂在身上，十分不引人注目。
把纸拿起，我这才发现有两张纸。一张写着「书羽」，一张写着「察度」。我拿起我的那张，上面清楚地写着几个字：「此物交於汗王，切不可轻言妄动。山雨前夕，且惜性命。」不消说，另一张就是给汗王的了。
我摸了摸那个链坠，果然有奇怪的力量，应该是北辰皓的？这山雨前夕……又是几个意思？
解开盒子後，那几块木头就塌了，我把链坠藏进怀里，正想唤人来收拾，却突然听见里头传来喧嚷声。
「墨君，殿下她……」
「滚开！」
这沙哑愤然的声音听得我心头一震，无比熟悉，只是那股漠不关心与冷淡全然不复──不是宫墨歆是谁？
我忙掀了隔间的帐幔进去，帷幕里果然看见侍女们有些手足无措地要阻拦他往刚才我和解云平议事的地方走，白发凌乱，连衣衫都是散的，鞋履更不用说了，我离他有些距离，却仍能清楚看见，那张脸颇为憔悴。我快步过去，他看见了我却是一时定在原地没有动。
侍女们很快就群群退下了。我走到他面前，突然觉得喉咙被什麽掐住了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低下头，直直地盯着我看，那神色比异术集《天下君临》的阵法图解还让人看不懂，带着血丝来的。我都干了什麽啊我。膝盖彷佛已经中了好多箭。
「……那个……」我乾涩地开口：「对不起。我活着回来了。」
宫墨歆脸颊的肌肉彷佛在那瞬抽动了下，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正好捏在我腕骨上，有点痛。我没作声。
才三天，目测来看他已经瘦了一圈，黑眼圈不用说了，简直像熊猫，虽然身材不符。我连跟他对视的勇气也没有，下意识认为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除了这个，你没什麽别的话要说了吗？」他的声音嘶哑。
「喔……」我又把事情交代一遍，还是没提湖乐。
「你呢？」他紧收的手换了个角度，「你知道我看见你倒在那处时有多……想的是什麽吗？」宫墨歆言语间已经颤抖，很像在斟酌用词：「呵……不必这般戒慎恐惧。我不怪你，这非你所愿，我不过是……墨歆失态了，还请殿下恕罪。」他退开一步，微微朝我低头。
我像被雷打到一样只能站在原地，对於他的话我处处想反驳，却也不知道该反驳什麽。或者说，有什麽意义吗？我咬得牙齿发麻。为什麽用敬语？你想说什麽？
「你……生气？」好半晌我才挤出这一句。
「没有。」他摇摇头，「不过是觉得无力……」
宫墨歆的心思我并不很明白，云里雾里的。只是看他很苦恼的样子，心里的愧疚感又刷新了一个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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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墨歆会这麽大反应是因为已经有点身为东宫正室的自觉了ww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