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孽鳳》 — 《初卷》拾伍、胡有骨媚(上)

正文 《孽鳳》 — 《初卷》拾伍、胡有骨媚(上)

拾伍、胡有骨媚(上)

隔天我和商戎一起去他母亲,也就是释苒阏氏的帐子里。比璐姬大阏氏朴素许多的白帐焚着一种安神的檀香。兽皮做成的垫铺旁边还有四国的茶具,看来汗王还是颇为宠爱她。

他招呼我坐下,前方穿着紫蓝色织锦长裙的女人向我行礼。一边的仆女帮我倒了杯茶。

「参见太女殿下。」一口标准的四国口音。

「……免礼。」我有点别扭地说。

释苒抬起头来对我笑,怎麽说也是汗王帐里的女人,总归不是长得差的。比起璐姬那种让人不敢逼视的穠丽艳美,释苒较为温润了些,眉宇秀丽,有种小家碧玉的感觉。只是不知为何她看着我的眼神有点闪烁。

商戎坐在旁边,没有退避的意思。看来好像不算是什麽大事。

「可以请问,阏氏赠我良君一狼牙链的意思是什麽吗?」我开门见山地问。

她捧着茶盏的手好似抖了抖,望着我的目光竟然带上了些许恐惧。我不禁转头看向商戎,他也是皱着眉面露疑惑,像并不明白他的母亲为何如此。

释苒曾做别部巫咸,是个身怀异能之人,指不定与那些仙门弟子相同。难道是这一身血煞让她害怕?

「……那阏氏能告诉本王,这一身血煞在你看来究竟是什麽样子吗?」我见她似乎不打算回答,丢了另一个问题出去。

「那便请殿下恕妾身直言。」她坐直身体,身姿单薄,与璐姬的丰腴不同,「妾身观殿下身息,竟是生死气浮,魂魄不似常人稳固。然而身中血煞自有缓和,却是以不明灵力悬绕之势加以缚锁。」

这一段听得我直皱眉。因为世界观先前已被刷新,倒是没多难理解。不明灵力悬绕之势缚锁的血煞?不明灵力,难道是指北辰氏的龙凤灵骨?

「生死气浮……何意?」

「这……不知殿下近几月内是否贵体有恙?」

我无法克制自己不睁大眼。

释苒也是极视时务的,立刻道:「妾身多言,还请殿下勿要见怪。」

「那狼牙链之事?」我仍要问到底。

「……殿下身上血煞,使得妖邪恶鬼未敢靠近,至於墨良君,是寻常人,所以──」

我抬手打断她:「我知道了,不必继续。」

原来柔然部落里,有鬼?

※※

「殿下不怕?」那边商戎对我平淡的样子好像有些困惑。

「……我不知道,大概吧。」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事前北辰皓并没有教授过我什麽斩妖除魔的方法,异术集应该有,可是谁会想到只是来巡个军屯就出这种夭蛾子?而且说真的……我才刚开始练习啊……

方才释苒言北辰沐曦身负「血煞」,使得妖邪不敢靠近,却也是取鬼怕恶人的意思吧。这小鬼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麽孽欠了多少债,此生要背得这阴煞命格,受尽委屈,甚至自我了结?虽然最後是落到我头上来了,但也足见她是怎样绝望。

我回到帐篷里,走过帷帐来到搭起的内室。临时立起的矮桌上还搁着那本《洛歌行》,这几天一直到处跑的,老没时间看。

宫墨歆靠在一边拿着书看,仍是一身衣白如雪。还没长开的俊秀眉眼透着一股少年特有的抑郁气质,他都十五岁快十六了,青春期嘛我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生长在宅院中,还是皇宫那种诡谲阴暗的气氛,他显得稳重许多,没有那种毛燥的感觉,而且那张脸还微微沉着,看起来稍为老成了些。

「殿下回来了。」他放下书,神色一如既往云淡风轻:「十公主方才派人来请,你坐着等会儿,应该会有人再来的。」兰英越过充为隔间的帷帐走了过来,替我倒了杯茶,行过礼後就安静地退下。

「十公主?」我喃喃,盘腿坐了下来,握住茶盏喝了一口:「那小妮子又想干嘛……」

「你上次与她比过武的。」他道,前晚的宴会宫墨歆没有参加。因为听见宴会时他一脸面有难色,我就替他回了,不想去就不要勉强。但是我跟云甯比武这件事早就传遍整个柔然了,他身为我的良君,知道也不奇怪……不知道才奇怪吧……

「嗯,算是勉勉强强赢了。」我点点头,也就靠着灵力用瞬步硬撑过全场最後才动手。解云平都吐槽我动作太慢,或许真的是我寡断了吧。

他不置可否。我顿了一下,问道:「狼牙链呢?」

「我还收着。」

「嗯,我觉得你戴起来吧……戴在脖子上怕招摇的话可以挂腰旁什麽的,或是用个什麽东西挡起来,总之戴着。」释苒似是而非的警告还在我耳边。

他立马警觉起来,蹙着眉看向我,大约在要解释。

「没怎麽,大概就是最近有东西……你懂得……」懂个什麽啊我在说啥……破罐子破摔,我索性继续讲下去:「总之你带着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给你自己心安,也给我省点心吧。」

宫墨歆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地扬起嘴角:「什麽时候换成我给你省心了?再说,你身分比我矜贵许多,若真出了什麽东西,狼牙链应该是给你戴才对。」他起身要去拿,我连忙阻止他。

「我不用啊!」我不知道用什麽表情和什麽词语跟他解释,说起话来支支吾吾的:「就是,哦,我身上有那个,什麽血煞……总之招不了鬼的!你比较需要担心啦!」

他对这个事实像是有点措手不及,眉拧得更紧了。

「反正,这勉强算是一点好处?哈哈哈……」我笑得很乾。

气氛正尴尬地凝滞着,就在我快忍不住宫墨歆晦暗不明神思不清的视线拔腿逃跑前,兰怡平稳的通传声简直像救了我的命一样:「殿下,十公主求见。」

我逃命也似地转了出去。宫墨歆让我觉得难以面对……或许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不在乎身分芥蒂──偶尔会拿来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会用很直接的态度跟我谈话的人。

云甯被请在座上,灿金的长发编成一条辫子垂在肩头,湛蓝的眸子直接瞧到我这里来,居然没有泛起先前的傲气,而是咧开一个属於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该有的天真笑容,银铃般的声音活泼动听:「太女姊姊!」

……我靠也太自来熟了吧!

这称呼让我无言以对,愕了好半晌才回答:「有,有什麽事吗?」结巴不能怪我……

云甯胸口上的长命金锁随着她的动作晃荡,笑如春花:「太女姊姊我们出去打猎吧!」

……我该说什麽?打什麽猎?去哪打猎?用什麽打?我是会握弓,但不会射箭啊!难道让我拿玉坠往头野鹿或者野猪身上打?混帐虽然掷功到最後可以打穿骨头但是我还没那麽强啊!

「……可以是可以,但还有谁要去?要去哪里?」

「二哥!」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小脸蛋红扑扑的。看来云甯很是兴奋:「外城不远有一处森林,野兽藏匿,我们就去那边!」

破坏萝莉的兴致好像不太好,我只得满口应下,顺便吩咐兰怡去牵我那匹小马骊玄,「那你们且请稍等,我去准备准备……」她点了点头,满面灿烂笑容:「那我们和太女姊姊在城门会合!」说完她福了福身,就蹦出去了,真是个好动的小女孩。

我走回内室,兰英已经把上次跟云甯比武穿的内甲护具拿出来了,上次解云平替我穿过,我多少知道怎麽用。宫墨歆看见我有些讶异,他的腰侧已经挂上了狼牙链。

「十公主邀我去打猎。」我的语气颇为无奈,正要脱衣服穿内甲,不经意瞥见他迅速转过头去,我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宫墨歆的声音平静地传过:「你穿吧,我不看的。」

「喔,喔好。」我赶紧扣紧了内甲在里衣外,然後把外衣系好。这贴身内甲的材质是一种极薄、延展性很好的金属,柔软但刚硬,而且很贴合我的身体,「行了。」

他这才转过身来,我有点手忙脚乱地穿好臂甲,穿护膝的时候一个没装好,机关压下去时卡到肉让,痛得我差点脱口骂脏话。宫墨歆似是有点看不过去,快步过来单膝蹲下,解开我穿得一榻糊涂的护膝,我急得就要站起,被他硬按着肩膀坐了回去,他有点异样、正在变声的嗓音有些喑哑:「别动,我替你穿好。」那双眼睛往我这里一瞥,我就没辄了,只好乖乖坐着。

他的动作又快又好,很快地给我两个膝盖都穿好护甲,我站起来走了走发现居然没有任何异样。

「啊,谢谢。」我跟他道谢,顺手接过兰怡替我打理好的一些随身物品,水壶什麽的,还有一把带鞘的剑做防身用,我把它系在腰上。

我转身要走,他在後头突然上前来按住我肩膀,我想转身去看他还有啥事,宫墨歆居然不让,情绪无名的声音只是从我头顶传来:「万事小心……书羽。」

这称呼有点久违,我抿了抿唇,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没有回头,直接回答他:「放心,会活着回来的。」

我一出帐,北辰沐阳居然就迎了过来,少年清俊的神色有些焦急:「妹子,这给你。」他居然塞给我一个袖箭,其中一个袖子已经藏了玉坠,我只好接过绑在另一个衣袖里,「当心点,哥没法跟你去,自己多悠着,千万别要逞强。」他还有点蜡黄的脸色透着一股苍白,看来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

遇到什麽紧急状况,袖箭确实是好用得多,只要按下机刮便可。

「这……我知道的,二哥,谢谢。」我点了点头:「你也要保重。」

我翻身上马,扬起脸,看见不远处解云平正站在那里朝我这儿看,神色有些凝重。心知这样说话他笃定听不见,我举了举剑,直到看见他点了点头,才勒缰转过策马而去。

※※

这场狩猎出来的人少得可怜,仅有我、炆炽、云甯,和几个随从(拿战利品?),或许是柔然铁弋亲自出马,不需要太多人。

策马跑在草原上那种畅快确实不是在武殿练习骑术可以比的,旁边云甯的笑语琳琅,直到进入森林,我才稍为放松了心神。他们两个看来对路很熟,这倒是不用担心了。

「殿下会用弓吗?」他背着一把看起来很硬很难拉超过两石的长弓,回头问我。

「练武时拉过,但不会射箭就是。」我耸了耸肩承认,这不是我的强项,而该是宫墨歆擅长的。

他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嘲笑意味。然後取下了弓,从箭囊里抽出一枝箭矢抵到弓弦上。就算我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可以想见那双雄鹰般锐利的眼睛正在四处搜寻可以打到的猎物。草丛那边突然窜过一窸窣声响,紧接着嚓一声,呦呦的鹿鸣声哀切,不远处一只野鹿就这麽栽倒在地。

我咽了咽口水,有点於心不忍地转过视线。

「……二王子好箭法。」我有点乾涩地称赞了一声。

「谢殿下。」他骄傲地接受了我的夸奖,遣侍从去将那头死鹿收了做战利品。我努力装做没听见那些肢解野鹿以便带走的声音。

「二哥最厉害啦!」一边的云甯跟着十分得意:「上回父汗带着哥哥们去打猎,就二哥的战利品最多!还打死了好几头狼呢!」

我勉强笑了笑,一阵血腥味薰得我有点不适。一路上且行且走,我始终没出手,连云甯都打了几只野兔。

半路上我们停下来休息,从马上下来时我还有点踉跄,尾椎发麻。从鞍上把水壶拿下来喝了几口,跟他们打过招呼之後四处走走。

草木蓊郁,参天高耸。我随意走着,不远处有棵特别显眼、明显比其他树木更高的粗壮神木,我回望了一眼确认他们还在视线之内,就走了过去想看看。走到树下,我往上望,参差的枝条绿叶几乎遮挡住了塞外的天空,密不透风的。

当我一脚踩上那块明显与其他地方感觉不同的草地时,一股不祥的预感陡然窜上心头。

听见清晰地「喀」一声时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脚下顿时一个踩空,我只来得急回头把腰上了令牌扯下来扔掉,整个人就在失去支撑的状况下坠了下去──掉进黑暗前我看见他们两个惊惧的脸孔,想来不是策划的。

久违的一更爆了四千字XDDDD

新封面感谢釉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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