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里就好,我家到了。」奶姬指指对街的皮鞋修理店。
已经快九点,他们从山上下来後,又到市区用了晚餐,聊到现在才结束。今天,他和奶姬破天荒地聊了快十二个小时,一路都很愉快,这算是约会吧?他满心窃喜,尽责地护送奶姬回家,只是奶姬才刚走到家门口前的巷子,就停了下来,不肯再往前走。他知道,这只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还不到介绍给双方父母认识的阶段。
他顺着奶姬手指的方向看去,店门口的铁门半掩,奶姬爸爸今天没营业吗?
「今天,没开门?」他好奇地问。
她也转头去看,才发现铁门被拉下来一半,没开门。她想了一下,才想起原因,只能吞吞吐吐地回话,「哦,家里有点事。」
「嗯,再联络?」他把握机会主动,这次可不能再出错。
「嗯。」她微笑点点头。
「电话?」奶姬的电话他已背在心中,他只想再确认一次。
她想起前二次的乌龙事件,笑了出来,「一样,你呢?」
他想起前二次自己干的糗事,也笑了出来,「也一样。」
「一样吗?B.B.Call上次…?」她没把话讲完,主要是因为尴尬。上次她打了二个星期的电话,完全没有回音,她很想怀疑是柚子的Call机坏了,但心里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柚子不想和她说话。
「啊!上次,」他想起自己任性地把B.B.Call关机的事,不敢承认,以免又要说明他任性的作为,恐怕只会招来奶姬异样的眼光,「忘了开机。」
他特地在奶姬面前把B.B.Call从口袋里拿出来开机,要证明这次他绝对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这次不会了。」
她看着柚子拿出B.B.Call开机,Call机马上响了好几声,应该是有很多人在找柚子。也难怪,都失踪了一整天,她的家人应该也会担心。
「大忙人啊?很多人在找你,快回去吧。」她笑着揶揄他。
他本想看看Call机里传来什麽讯息,但巷口的路灯灯光微弱,Call机里的讯息怕是看不清楚,他也不好意思就这样冷落奶姬,便点头答应,「嗯,好,再见。」
「再见。」她心知这一别,不知道什麽时候能再见。只能强硬地装出笑脸,对柚子挥手道别,回头快速走回家。
他不舍地目送奶姬走到对街的家门口,看着她弯下腰,从半掩的铁门下钻进去後,才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回去。
***
她进到店内,店里一片漆黑。铁门半掩的原因她知道,但她不知道店里为什麽不开灯?店里一片安静,家人都到哪里去了?
她好奇地走回自己房间,门一开,才发现所有人都在她的卧室里,大姐正在打电话,母亲在哭,父亲正在安慰母亲。
家人一见到她走进房间,全都停止手边的动作,呆呆地看着刚走进门的李俐芝。
发生什麽事了?她开始紧张起来。
「不是回来了吗?就叫你不要紧张。」父亲用带有浓重乡音的国语对母亲说。
母亲怨恨地看了她一眼,用台语对她说,「你是跑到哪里去了?一整天都找不到人?」
大姐气得把电话摔下,大声质问她,「刘瀚宇不知道打了多少通电话,怎麽这麽晚才回来?」
原来,她失踪了一整天,大家都在找她。
她了解大家心急的原因,真心感到抱歉,都是因为她没有联络家人,才让家人担心。但是,但是,真要说明她今日的行踪吗?和柚子出去的事,要怎麽对家人解释?
「啊,我遇到一个,一个老同学,忘记时间了。」她轻描淡写带过,希望家人不要再追问。
「妈急死了!想说明天就要…就要…不会今天怎麽样吧?」大姐没把明天那件重要的事说出口,想是怕讨晦气。
「呿!呿!呿!不要说不吉利的话。」父亲一向最讨厌别人触他霉头,还好大姐没把话说出口。父亲教训完大姐後,又对母亲叨念,「女儿都回来了,不要哭了,快点准备。」
父亲叨念完,便转身走出她的房间,在经过她身旁时,小声地在她耳边说话,「下次,要打电话。」
「哦,好。」她被这场景吓得魂都飞了,只能楞楞地点头答应。
大姐一看父亲走出去,便走过来抓住李俐芝的手,强拉硬拖地把她按到梳妆台前坐下,大姐则在梳妆台的抽屉里翻找指甲油,要帮她涂指甲油,还选了最最艳红的那一瓶,像是怕不够喜气似的。
「快点,快来不及了。」大姐向她解释,又对母亲发号司令,「妈,你不要坐在那里,你先去准备明天要拜拜的鸡啦。」
母亲自从改信佛教後,对拜拜的事十分虔诚,不敢怠慢,家里还设有佛堂,早晚课不敢松懈。
「好啦,好啦。出去也不说一声,家里有人在等哩。」母亲边走还忍不住抱怨,但至少母亲的眼泪是止住了。
大姐拉过板凳,在她身边坐下,抓起她的右手,开始为她涂上艳红的指甲油。
「你哦!干嘛搞失踪啊?妈还以为你逃婚了?」大姐嘴上还不饶人地叨念着。
「没有啦。」她不知道该怎麽解释。
「刘瀚宇打了一百通电话,他也急死了。」
换作是她,新郎在结婚前一天搞失踪,她也会着急。理亏的是她,连顶嘴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任由大姐念她。
「你们两个吵架?」大姐好奇的问。
「没有。」真是吵架也就罢了,她还有可以藉题发挥的理由,偏偏刘瀚宇什麽错也没有,让她找不出理由吵架。
「结婚前是这样了,有那麽多事要做,难免啦。」
大姐指指房里放的礼服、结婚照、行李箱等,全都四散堆放在房里,要李俐芝看。
「刘瀚宇今天全部都准备好了,他一个人去拿的,从头到尾没有念一句,不错了啦。」
她当然知道刘瀚宇的脾气,总是体贴善良,对她百般容忍。只是,只是,柚子像是悬在眼前的星星,一颗她想望已久的星星,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摘下,叫她如何能轻易放下?
房里的电话在这时响起。
「一定是刘瀚宇打来的,你好好跟他说,不要吵架。」大姐千万交代。
「我们没有吵。」她不耐烦地辩解。
母亲在房外喊着:「奶姬,你的电话。」
电话在书桌上,她暂时脱离大姐的掌握,走到书桌坐下,没想到大姐也跟着把板凳搬到书桌旁,要继续帮她涂指甲油。她只能用左手接电话,右手伸得老长任大姐摆弄。
她拿起电话,先向母亲答话,「喂,妈,我接了哦。」但她不知道该和刘瀚宇说些什麽。
话筒传来母亲将电话挂上的声音,她「喂」了一声,暗自祈祷刘瀚宇还能维持好脾气。
「喂?李俐芝,我,林佑嗣。」
话筒里传来柚子的声音,她吓了一跳,她是不是听错了?柚子怎麽会打来?他们刚才不是才说过「再见」,各自回家了吗?
「啊?柚子?」随着她表达出来的惊讶,右手抽动了一下,让大姐很不高兴,差点就把她的指甲画花了。大姐「啧」了一声,顺手打了她的手背一下,「不要动啦!」,大姐抱怨着。
一边是柚子,一边是大姐,她不想让大姐听到她和柚子的谈话,也不想让柚子知道她现在在做什麽。
「你等一下。」她对柚子说。
她本想用右手摀住话筒,但右手还被大姐牢牢抓着,只好用左手把话筒尽量拿远一点。
「姐…」她对大姐撒娇,还用眼神望向电话,暗示大姐她想单独一个人讲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