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2日，夜间，我在魔咒课教室外面找到了皮皮鬼。
它正忙着往钥匙孔里塞嚼过的口香糖，看见我来了，便灵活地在空中翻了个身，“你这个惹人嫌的小鬼头，又来找我做什么？”
“我今夜要准备一个大型魔法仪式，需要你来做我的助手。”我平和地说道，不怕对方不答应。
“如果我说不呢？”皮皮鬼眯起了自己的小眼睛。
“那你就加入它们的一员吧。”我指了指自己的身后。
皮皮鬼歪了歪脑袋，那里站着整整齐齐的一排幽灵，个个神情呆滞。
“助手要做什么？”对方做了个鬼脸，“我只会捣乱，对魔法一窍不通。”
“如果仪式进行到一半，我的魔力突然不够了，就从你身上榨一点出来。”我特别诚恳地说道。
“听上去好像很痛。”皮皮鬼在空中打着滚，像是个试图抓住自己尾巴的鬼。
“我会尽量温柔的。”我咧嘴一笑，觉得这话题有变污的趋势。
“啧啧啧，你的玩笑开得这么没水准，我可没兴趣帮你。”皮皮鬼在空中倒立着，一脸狡黠的笑容。
“你做不到。”我直接指出了事实，“你无法反抗我。”
“我真讨厌你这个小鬼头。”对方放弃揪住自己尾巴了，双手抱在胸前站在半空中，“你带路吧。”
按照约定，我离开城堡后就将大门封起来了，之后又去封住了海格的小屋，在上面套了一层法术，然后让我从城堡里带出来的12个幽灵在场地外面围成一个圈，我和皮皮鬼站在正中央，场地就基本上收拾好了。
“噢，满月！看上去真像是个干坏事的好时机啊！”皮皮鬼荒腔走板地唱着不知是什么调子的男高音，听上去就像是一只公鸡被人拎住尾巴砸在了墙上，“为什么我们要站在空无一人的草地上？”
我竖起手掌摆在眼前，测量了下月亮的角度。现在大约10点左右，离午夜还有两个小时，足够我做很多事了。
在魔力的控制下，海格带来的树枝一根根飞了起来，被刨子削成粗细长短一致的小木棒，再送入大米组成的微型龙卷风里抛光，打上蜡，扫帚枝子就算完工了。扫帚柄要复杂一些，它不单纯是一根圆木棒，而是要在顶端做个流线型的设计，在中部靠上的地方为手握处做个轻微的下凹，用于防滑，最后在底端偏上一点的地方开个洞，把脚踏串进去，扫帚柄才算做好。
“你准备自己做个飞天扫帚？”皮皮鬼绕着飘浮在空中的扫帚零件飞了一圈，突然变得精神抖擞，“我要去告诉费尔奇！一年级小鬼头不准玩自己的扫帚！”
“你对校规记得那么清楚，是为了找出哪些校规你能打破吗？”我取出了三只蛇鸟蛋壳，往空中一抛，手腕一翻，深蓝的火焰腾地燃了起来，将蛋壳一点点融化成银水。“别费心思了，我带扫帚可是经过特许的。”
“这可新奇。”皮皮鬼倒挂在空中，对着银水吹气。然而它憋足了劲儿也没吹出个泡来。
上次我急于加速结果让学校的扫帚魔力过载的事还记忆犹新，因此当我决定自己做个扫帚的时候，我第一个考虑的就是怎么给扫帚做个足够结实的魔力回路。木头适合导出魔力，而不适合储存和转化魔力，金属是更好的选择。蛇鸟喜欢幽闭的环境，且本身是一种飞行生物，其蛋壳的性质与我要在上面附着的魔法吻合。我先给做好的扫帚零件附上一层防护魔法，然后将银水分成两份。随着我的意念控制，其中一份银水被抽成了丝，按照脑海中的回路蓝图缠绕在扫帚的柄和枝上，并将这些零件组合成了一个整体。
我深吸了一口气，扫帚已经初具雏形，但离完工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不敢停歇，我用手掌轻轻拂过扫帚上方，雾气蒸腾，白霜瞬间弥漫开来，扫帚上的镂空银质外壳晶莹如同纤细的冰丝一般。我打了个响指，一团火焰在扫帚下方点燃，将扫帚表面的冰霜融化殆尽。让扫帚均匀地过一趟火，我熄灭火焰，重新给滚烫的金属表层降温。这样反复几次后，蛇鸟蛋那种亮闪闪却有些发灰的光泽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腻柔和的偏白光感。
“呼。这玩意儿可比无尽糖果口袋复杂太多了。”我擦了擦汗，感觉自己的魔力已经消耗殆尽，连忙伸出手对着皮皮鬼一抓。那只幽灵发出一种类似于柳橙被碾碎的噗叽声，我顿时发现自己的魔力恢复到了半满。
“我实在享受这个过程。”我伸了伸懒腰，“以后我该经常做这种事。”
“什么？把魔力从我的体内拧出来吗？”皮皮鬼的声音有些发闷，好像被挤扁了一样。
“我是说做东西，不一定做扫帚，但做这些复杂而精巧的小玩意儿总是让我特别有成就感。”我再次计算了下月亮的角度，午夜马上就要到了，我得抓紧时间。
我取出了德拉科带给我的铁盆，据说这是凯尔特王子的陪葬品，无论如何都得还给他，不然他爸爸会杀了他。夜骐的大腿骨已经被我事先处理成了一把小匕首。我抓起匕首，将接骨木屑撒进铁盆里，然后打开了鸟笼。
阿兹特克的巫师认为蜂鸟有着火之力，是太阳与战争之神的化身。这种小巧玲珑的鸟儿确实蕴藏着惊人的力量。我从笼子里掏出了正在沉睡的蜂鸟，这只不足我巴掌大的小家伙立刻醒了过来，拼命扑打着翅膀，试图用针一样的鸟喙穿透我的手指。
“没错，挣扎吧，我需要你保持活力。”我用魔力控制着蜂鸟悬浮在靠近地面的地方，抬头看了眼月亮，午夜到了。
像是感应到了即将出现的危险，禁林里瞬间响起了骚动，仿佛成千上万只动物突然开始疯狂的迁徙，朝着远离我的方向。我举起匕首，手臂伸得笔直，“在此，我将这条鲜活、无辜的生命献祭给虚无，以此换取无尽的不朽之力！”
皓月皎皎，夜空万里无云。随着匕首落下，蜂鸟发出了尖锐凄厉的叫声，层层叠叠的乌云翻涌而来，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一丝月光都漏不下来。大地上漆黑一片，只有幽灵散发着淡淡的珍珠白的光泽。我打了个响指，铁盆里的接骨木屑燃起了惨绿色的火焰，映得周围的一切鬼影绰绰。我熟练地将蜂鸟的腹部剖开，将内脏逐一取出，丢进火里燃烧。每丢进去一样，火焰都发出一声不似人间的惨叫，并且扭曲得越发古怪。
“这绝对是非常非常邪恶的法术！”皮皮鬼躲在一丛较高的草后面，时不时朝这里探一下脑袋。
“这绝对是有史以来最寒酸的无尽黑夜仪式了。”我将只剩下一个空壳的蜂鸟尸体丢进火里，火焰瞬间大涨，幻化成一只鬼爪朝我抓来。我抬起一只手，轻松地将它拍回盆里，再将剩下的银水调过来，完全浸在火中淬炼。
无尽黑夜仪式是亡灵巫师发明出来令自己永生的魔法。它需要十三名亡灵巫师协力操作才能运行，通过献祭无辜者的生命，来换取受术者具备抵御死亡的能力。那些遭到献祭的人会被转化为高等亡灵生物，具备一定的智能和强大的魔力。而无尽黑夜仪式范围内的所有生命，都会因为仪式而彻底凋零。
我低头看了看铁盆下面的草地，它们已经开始枯萎了。很快，皮皮鬼面前的那株长草也变成了黑色，萎缩得伏在地上，蜷曲成一团。从来没有人在这个仪式中只献祭了一只鸟，毕竟，一只鸟能有多大威力？因此仪式范围内的生物死亡速度也比正常情况下慢很多。我哼着小曲，搅拌着火焰里的银水。蜂鸟的鬼魂已经附在了金属上，时不时伸出只鬼爪子试图掐死我。驯化新生的亡灵就像是驯服野马，重要的是比它有耐心。很快它就意识到，我是不可战胜的，除了归顺没有第二个选择。
最终，银水平静了下来，缩成一团，好像个巨大的气泡一样。我先给它烙上我自己的巫师印记，接着，和之前一样，我将银水抽成丝，在扫帚表面构成了一层新的外壳，用冰霜急速冷却，扫帚就算彻底完工了。
“我爱死我的扫帚了。”我坐在黑乎乎的草地上，扫帚飘在我的面前上下晃动着，似乎一转眼就准备跑了。我抚摸着自己的扫帚，每根银丝都比头发丝还细，肉眼几乎看不清。数根银丝缠绕在一起，构成了一条回路，回路再构建成图案，上下两层的银丝组成的图案不同，乍一看有种交错之美。
普通的扫帚使用的是完全不同的制作方法。巫师设计了一套复杂的指令语言来规范扫帚的移动轨迹以确保它是安全的。我可以这么做，但这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学习那些精密的语言，而且真正让扫帚跑得又快又稳的秘诀肯定不会在图书馆里找到。我只能另辟蹊径。用高等亡灵代替人工指令来充当扫帚的智能无疑是最便捷的解决方案。尽管如此，要制造高等亡灵依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也凑不齐常规做法所需要的材料。利用无尽黑夜仪式的副作用来生成亡灵算是我灵光乍现想出来的点子，以前从没尝试过，没想到效果还真不错。
美美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做的扫帚，我才站起身，跨上扫帚腾空而起。仪式已经结束，乌云渐渐散去，露出了东方的一小片鱼肚白。月亮已经西沉，变成了天边一抹苍白的影子。距离日出还有大约一个多小时，我在空中轻盈地飞翔着，带着霜意的冷风拂过我的面颊。这个漫长而又艰难的夜晚即将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扫帚仿佛变成了我的一部分，我甚至不需要认真思考自己要去哪儿，只是一个念头便滑了过去。
我抬起头，金星在天边闪耀着明亮的光芒，火星在离它不远的地方散发着淡淡的红晕，似乎比以往都更加显眼。经过几节天文课，我也大致认识了这附近的星球，它们都荒凉无比，没有人烟。扫帚越飞越高，星辰却没有变大，倒是霍格沃茨的城堡变成了火柴盒般大小。我停了下来，突然意识到自己永远也飞不回故乡了。
低下头，我的目光依次略过城堡、黑湖和禁林。这是一颗非常美丽的星球，原始，但是美丽。我不知道我的父亲从外太空研究舱跃迁到科洛尼星球时是否也有着同样的感受。这里就像是世外桃源一样，没有远古者，没有叛军，几乎燃烧了半个宇宙的战火并没有波及到这颗遥远的、隐藏在荒芜群星背后的蔚蓝星球，好像它的平静可以持续到宇宙毁灭的那一天。这一刻我才终于理解，为什么父亲明明可以用远远高于科洛尼文明的力量去征服整个星球，而他却选择了隐瞒自己的来历，安心地做一辈子的普通人。
权力并不会带来幸福，但融入周围的环境、拥有一群自己在乎的人却可以。
我压低了扫帚柄，骤然俯冲了下去，临到黑湖上方陡然刹住去势，平稳地在水面上飞行着，鞋尖掠过偶然泛起的波浪。湖面上的雾气在我面前向四周展开，如同纤细的白龙一般在空中旋转着，摆着尾巴。绕着黑湖飞行了一圈，发丝间都沾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我甩了甩头发，握着扫帚的手朝蛇鸟蛋壳融成的银质结构中注入魔力，扫帚一下子变得飞快，四周的景象模糊成了一道道灰色。
“即使是光轮2000也达不到这么快。”我拽住扫帚柄，在半空中停下来，有些得意地自言自语道。
扫帚测试完毕，一切都符合我的预期。我瞅了瞅草地上黑乎乎的一片，实在不怎么赏心悦目，便打了个响指。金色的雾气自湖畔弥漫而来，所至之处立刻恢复了葱郁的生机。
“今晚的成果很不错。”我降落在了地上，对神气活现的皮皮鬼说道。那只恶作剧幽灵像是吃了春药一样，特别兴奋，完全不复整夜的郁闷。“我们可以回去了，不过我得先给海格的小屋——噢，天呐！”
我这才意识到究竟是什么事让皮皮鬼如此开心。
制作扫帚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只空鸟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