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冷吗?」一声温润的声音响起,柳青如蓦然回首,转瞬笑了出声,接着转过身,浸身在冰凉之中。
那男子如水月观音一样的俊眼修眉固然,但一分不增不减、恰如其分的温和正是翩然俊雅,足是一代风流。
他的黑发如瀑布,浓黑得似乎没有边界,寂黑如夜,极黑如墨。
他一走过来,周围似乎静止了。
取着水的宫女停下步伐,目光被牵引住。
掉落的玫瑰也停止了,就在空中,就在空中企图顷听他温煦声音。
她也静止了,心跳随着他动,随他而,窒息。
他缓步朝她走近,随意取了件白貂皮裘,接着递给她:「起来吧,大冷天的,会冻着。」
穿上新衣裳,在镜前打量了许久,才步芳尘出阁房,玉步翩然,飘忽而轻捷。
「今日你见到皇上了。」他砌着茶,有意无意地提起。「怎麽?」
「什麽事也没有。」
「你是这样想的?」他挽起袖子,饮着茶,动作格外缓慢。「我不这麽认为。」
「我进去时他正好在沐浴,只单问了我一句是从楚国来的吗,他便去更衣了。」
「是这样吗……那,也许比想像中困难许多。」
「怎麽说?」
「你可回答他?」
「只是沉默不语。」
「你大意了,晋国欲统一天下,如此傲骨霸气的君王,心思如何不缜密?差一点,你就跌入圈套里了。我料想他如此做,有两层目的,首先,他想确定你与我之间的关系,靖华天性疑心,不轻易相信任何人,特别是我,虽你是以佟贵妃举荐名义入公,但我与佟贵妃交情匪浅,这是众所皆知的事,若让他抓到你与我之间有交易,那便是死路一条;第二,楚国虽灭,仍有余党,若是可以,他许会利用你的身分做为人质,扫荡楚国余臣。」
「……」
「也就是,对内他打算扳倒我,对外,扩展实力;因此,接下来他会不遗余力地拉拢你。这也不是坏事,只要你应对恰当,反而对我们有利,能与他多亲近,自然能进而改变他的国策,由内政下手,不出十年,便能取得大权。」
柳青如挑眉:「那你认为我应该如何?」
靖泉自袖口取出一对珍珠,镶在翡翠耳环之上,翡翠光泽环绕於室,整室皆隐隐约约感受到那青色之柔美,而珍珠更是夺目,含着淡淡蕴藉的光,白里却是透明的,乍看似琉璃,却又货真价实的是珍珠!
「这二珠乃从魏国取来,含致命毒性,若是真有一日他全然相信你,该如何做,你心知之。」
※※
天朝建国元年,始皇帝分封十三子为王,分别占有中原十三国,独占一方势力,却又同时已天朝子民自居,彼此维持巧妙和谐;这是这片大陆千年前的历史,至今人们始终膜拜当初建国的十三诸子与始皇帝。
然而,天朝势力式微,无法掌控十三国已成定局;各方诸侯鼎立,争权夺利,为求一统大业,各国养士募兵、摩拳擦掌,交相作战、弱肉强食,在这二十年内,各国之间大小冲突不止。
其中当年最不被看好的,便是晋国。
尤其四年前晋皇早逝,新帝靖华登基势力不稳,虽在废相後重掌大权,朝野之中却依然有太子靖泉与夏家势力。特别在先皇生前留下遗嘱,封三皇子靖泉为皇太弟,震惊十三国。按理不会干涉下一任的太子,然而先皇用意之深,极难揣测。
原先以为晋国最终会落入自取灭亡,怎知竟在皇帝靖华、太子靖泉,与夏子非大将军暗地明争暗斗的过程中,日益强大。在这七年之内,晋国攻破楚国、卫国、楚国,势不可挡;没有任何人理解为何年轻的少帝连皇位都未坐稳,却能雄霸一方。
柳青如也无法理解,那个人到底为何是晋国国君。
专心烹着茶,茗香格外动人,千里能闻,香气缭绕,似含着兰花花香,浓烈至极,端在鼻尖细闻时,甚至还能感受到甘醇。这是靖泉送她的,听说是全城最好的茶,汉广楼所出。
「左扉大人已到。」婢女琉璃低声吩咐道。
柳青如抬起眉,望外一看。
左扉吗?她稳稳地沉着气,左扉乃是皇上身旁的红人,作为一介宦官,左扉周旋朝臣、後宫,如鱼得水,办事能力极佳、长袖善舞,在当朝亦是一道不可忽视的力量。
毕竟,当年众人以为先皇必定属意才高八斗、文武双全的三皇子靖泉,怎料遗旨一出,竟是温文儒雅、体弱多病的靖华。
又怎会有人料到,那个当年在登基大典上行路不稳、昏昏沉沉的君王,这些年来进攻各国,如今已取得大半天下。
最精采、为人知的,便是五年前皇上废相,传闻便是左扉在其後操控大局。
如此想来亦不无道哩,当年靖华不过十六岁,岂有能耐对抗在政坛五十年的大老?然而,十三国尽知那十天,晋国创造传奇。其一,原先被视为魁儡的幼帝竟能控制虎符大将军夏子非;其二,便是丞相企图谋朝篡位的讯息不迳而走。
至今,那仍旧是谜团,到底为何老谋深算的丞相会把机密泄漏出去,是左扉所为亦或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