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中短文(有耽美或一般向慎入 — 鳳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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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求凰‧琴歌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

凤飞遨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何时见许兮,慰我旁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在梦中,有清溪、有绿荫,美丽的身影回荡在湖畔,微风轻柫,一缕青丝随风而扬,隐隐约约,粉色唇瓣勾起美丽的弧,他痴了、醉了,缓缓伸出手,触向那美丽的幻影。

一枚血红色的花瓣自天空坠落,缓慢的,缓慢的,鲜艳的红沾染,绿叶在一瞬间化成了鲜红的枫叶,那美丽的身影在一片鲜红之中,静静的倒下……静静的,静静的,天地间失去了声音。

◎◎◎

「师傅!师傅!」嫩稚的童音由远而近,当那椎心的痛楚袭上的同时,他睁开了眼,眼前的身影由模糊变的清明,那是个长相可爱的小孩儿,「师傅,您又睡着了!豆子早跟您说过了,累了的话,就回房歇息嘛!」

撇了撇唇,站起身,无视於那小孩儿口中停不下来的『关切』,他迳自走向房子另一端,「现在是什麽时辰?」啜了口水润喉以後,他打断了小孩儿的话。

「未时了,师傅,您瞧瞧您这一睡,早膳和午膳都给免了,豆子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管师傅多喜欢制琴,也不能折磨自己的身子……」回答了问题,豆子又继续念了起来。

在这房间另一端,那里无比凌乱,摆着各种大小的木头,还有长短不一的丝弦,在桌上和地上,也摆了好几床完成或者是制作中的琴。

隐约中,淡蓝身影越过自己面前,走向精致的琴,伸手轻抚琴身,拨弄琴弦,而後,回眸而笑,那双美丽的眸,光辉动人!

「师傅!」豆子的呼唤声传来,「您又在发呆了!您别忘了,等会儿您跟洪姑娘有约的!」

「嗯……」垂眸,轻轻一叹。爲着眼前那消失的美丽幻影,也爲了自己泛着疼痛的心,「放心吧,豆子,我有分寸的。」

「啧,得了,师傅您快去梳洗吧!可别教人家姑娘等。」又唠叨了好一会儿,豆子才回身进去内厅为他张罗食物了。

他则拿起桌上的铜镜,盯着镜中的自己,深邃黑曈、挺直鼻梁还有薄薄的唇瓣,没有人能否认,这是张英挺好看的脸容,然而……。

◎◎◎

若要问到京城里最厉害的制琴师傅是谁,京城里高到达官贵人,低到乞丐,他们给的答案绝对都是住在城西郊外不远的温师傅。

温师傅名伯尧,长相在京城之中绝对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然而他最为人称道的不是他好看的皮相,而是他制琴的技术。

温师傅在制琴之际,无论是制作琴身的梧桐木或者是琴底的梓木,全都是万中选一的好木料,塑琴身形状时,温师傅可以数日不眠不休,只为了让琴能有更加优美的音色,除此之外,温师傅补土、上漆之际的手眼功夫更是旁人无法揣摩出来的俐落灵巧,琴弦则必定是用上好的丝弦紧缠其上,磨琴面的手法也高出其他制琴师傅好几等,常常一折腾下来,光是制作一床琴就要花上温师傅数月的时间,无论是七弦、十三或十六弦的琴,只要是由温师傅制作出来的琴,必定能发出世上最优美的音色。

也因为这样精致用心的手法,才让温师傅在制琴师中能享有如此盛名。

然而,温师傅虽是个温和有礼的青年,却有古怪的脾气,他开心时可以将辛苦制作的琴赠与一个乞丐;不开心时,无论是哪个达官权贵要求他制琴卖琴,他都不会搭理,因此他的琴一直都是豪门之中无比抢手的货品。

而今,一顶轿子缓缓的往城西移动着,轿子里面的,便是那洪姑娘,轿子缓慢的在温师傅居所前停了下来,轿外的婢女动作灵敏的将轿中的小姐搀扶下轿,缓缓的,洪姑娘和婢女一同进入了温师傅的家。

◎◎◎

见了她的第一眼,就已经被她迷去了心神。

她有着白净的脸儿,柳眉有着好看的弧,双眼就像夜晚的星辰闪耀着光辉,小巧的鼻,粉而小的唇瓣,黑长的青丝总是柔顺的。

她的个性柔的似水,是个惹人心怜的姑娘。是一个让他无法移开视线、无法不喜爱的姑娘。

她爱琴,爱优美的琴音,也爱奏琴。

於是,他日日夜夜在她居所之外为她奏琴而歌;於是,他苦心钻研制琴之法;於是,他将对她的思慕化为美丽的曲子,只为她制琴、只为她而歌,一切的一切都只为她!

那姑娘是那样柔情似水的佳人,他的情意终於打动了她,纵然她是官家千金,而他只是一个穷人家打猎维生的男人,她仍是喜爱了他。

那位姑娘名叫婉儿,温婉的性子如同她的名,美丽的婉儿。

◎◎◎

握着刻刀,刀锋刻划着琴身,在琴面上留下了苍劲的痕迹,温师傅专注的盯着身前的梧桐木,手起刀落,每一下都是细心审视後的结果,在刻画着琴身的同时,他挥汗如雨。

那洪姑娘自从入了温师傅的居所,由婢女搀扶着坐下以後,至今已有一个时辰,姑娘极有耐心,一直没有开口,就坐在一旁的木椅上,静静的等待着,一旁的婢女也尽责的站在一旁守候,丝毫没有抱怨。

似乎终於刻划完琴身,温师傅松了口气,这才抬脸,「咦?你已经来了吗?豆子怎麽也不告诉我一声……」

「呵呵,我方才在门前遇上了他,他说你吩咐他去烧几支梧桐木,要烧的漂亮,你想试试用微焦的木来作琴。」洪姑娘笑着,语调轻柔。

「嗯,」温师傅缓步走向她,怀中抱着昨夜新制好的琴,「身子还好吗?」

「很好。」洪姑娘的面色一直是没有血色的白,听他这麽问之际,她却摇头轻应。「我没事。」

「这是我做出来的新琴,这琴的音色,是万中选一的好。」说着,他席地而坐,将琴轻置於自己身前,而後伸手拨弄琴弦,琴音回荡,流泻而出的曲音之中带着缱绻柔情。

听着那满室的琴音,洪姑娘的唇角勾起了温婉的笑,「好美的琴音……」她目光温柔,盯着前方,然而,那双漂亮的眼曈却没有焦距。

温师父看着她的娇颜,原先柔和的目光渐渐的多了某种强烈的情绪,琴音骤变,指尖的运转似乎多夹杂了几分怒意,乐音激昂,『啪』地一声,一根琴弦倏地断裂,琴音嘎然而止,满室寂静……。

「这琴,不好!」他霍然起身,将昨晚新做的琴高高举起,就要往地上砸去。

「琴很好,伯尧,琴很好……」柔柔的叹息,美丽的唇瓣吐出温柔的音调,「那琴音很美……我很喜欢。」为了研究出能有最美的琴音的琴,他试了各种方式,无论是丝弦、琴身的木头、漆料,每样材料都不停的尝试,这次的琴,为了展现出更柔美的音调,他用了较脆弱的丝弦,加以他抚琴过於使劲,琴弦才会因此断裂,「唉,你总是这样发火。」

站起身,她平举双手摸索,空茫的视线仍是只盯着前方,他见她步伐蹒跚犹疑,将琴搁下,迈步向前将她搀住,「当心。」

她扶住他的双臂,抬头,眼儿像是在看他,但他知道,那双眼中虽然映出自己的影子,她却是看不见的……,看不见的呵!

他思绪方乱,方寸泛疼,温暖的指在同时包覆住他的掌,「伯尧,我很好……很幸福,真的!」

静静的,他将她搂入怀中,十指交握着,他茫然的将视线移向窗口,眼中所见,窗外,落叶飘扬,在那风中,飘扬。

◎◎◎

花开花落,日子一天一天,不停的过着。

婉儿有了婚约,对象是豪门子弟,与她门当户对的豪门子弟。

知晓这件事,他痛苦难当,砸毁了所有的琴,看着婉儿哭泣的娇颜,他执起了她的手,「婉儿,若是失去你,我便失去了这一生的最爱,我带你走!我们一起,到所有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我们一起走,好吗?」

「……嗯,」原本以为不会答应的婉儿,一向温顺的婉儿,竟只是轻轻的答覆他,「我跟你走。」

於是,他带着她,远走高飞。

纵然生活贫苦,他们依然是忍了过去,亲密的过着两人的生活,抛下了所有责任和其他,这是他和婉儿最开心的日子。

然而,像是上天在和他们唱反调般,开心的日子很快的远去,在他们共同生活的第二个月,他心爱的婉儿忽然得了怪病,那怪病一日比一日更加严重,他散尽了家财,为她找遍了许多的大夫,却没有人能够治好婉儿的病。

美丽的婉儿日渐憔悴,红润的颊剩下苍白的色彩,柔软的嗓音变的瘖哑难听,她本是娇嫩的花儿,是他强拉她进入自己的世界,是他不能让她享受从前优渥的环境。

到了最後,他花完了身上的银子,没有了银子,大夫们不再愿意为婉儿看诊开药,他就连能拖延病情的药也买不起了。

他慌了、乱了,将要失去她的恐惧袭卷心头,「婉儿……婉儿,我送你回家!你想家吗?我送你回家……你爹娘会有办法治好你的,好吗?送你回家,好吗?」那日,他搂着她,轻抚她苍白的颊,在她耳边低喃。

「不,……回去了,我便会永远失去了你。」婉儿困难的吐出话语。

他听了,颤抖着将她更紧更紧的搂住。

又过了数日,婉儿的病更重更重,连走路都没有办法了。

那时,是枫红的季节,每每看向窗外,地上总是布满了片片红嫩……。

◎◎◎

「你若是双眼能够看见世上的事物,要教我失去这双制琴的手、失去我的双眼或者是我这无用的皮相,无论是失去了什麽,我都甘之如饴。」紧紧握着她的双手,他语调坚定的说着。

「伯尧……,你真傻,你说过的,要爲我做出世上最好的琴,然後,奏出最美好的琴音,用琴音让我体会这世上的所有美好的,不是吗?那麽,你又怎麽能失去你的双眼和双手呢?」洪姑娘笑着,目光依旧没有焦距。

轻声的叹息,洪姑娘柔柔地道,「伯尧,你知道吗?自你手中弹出来的琴音,听在我耳中都是那样的温柔美好,我彷佛能看见外头的景象,那些嫩绿的叶、娇艳的花儿,还有那蔚蓝的天。你弹出的琴音,已经是世上最美好的琴音了。」

瞪着她,他目光之中隐含痛楚,回忆袭卷而上,带回了所有不堪的回忆。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

「若是我死去了,你不要难过……不要痛苦,更不要追随我而去,你制的琴,琴音是那样的优美;你奏的曲,是那样的打动人心,你有着美好的前程,美好的一切,你曾唱给我听的曲子……不得于非,你还是得活的好好的,好不?」

他记得,当婉儿这麽说的时候,他的胸口是多麽的痛楚,他无法克制自己盈眶的泪,再也无法坚持,坚持自己带着婉儿离开是令她快乐的,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乱了套,当婉儿这麽说完的第二天,她便失去了意识,昏迷不醒了。

最终,他搂着她,在枫红的叶中奔跑着,不停的、不停的跑着,然後,他将她送回了她的家,那个婉儿能够无後顾之忧待着的地方。

「婉儿,我让你回家,从此,你我也许永无相见之日,但是,它却可能挽回你的生命!我什麽也不求……只求你好好活下去!」最後,他在她耳边这样低喃着。

婉儿的父母将婉儿接回府中,派人请了最好的大夫为她治病,将他毒打了一顿之後赶了出去……,那以後,他便没再见过她!

一直到後来,听说她活了下来,听说她与那豪门子弟的婚姻已然作罢;听说京城里的豪门都对婉儿敬而远之,怕她先前的怪病会传染给他们;还有听说……她双目再也不能视物!

他几次的求见都被阻在门外,一直到自己在制琴方面的才华终於被人赏识之後,她的父母终於不再阻拦。

然而,她的双眼……那双曾经那样美丽闪耀的曈眸,是因为他坚持将她带离她的家,才会令她再也不能见物的!他无法不自责,无法不心疼,每每看她茫然摸索着前方的模样,方寸总是拉扯着、痛楚难当。

於是,他日夜不休,每天每天都在制琴,他说,要制出拥有最美琴音的琴,让她听着那琴音,就能感受她所看不到的世界,然而……最美的琴音,他始终是做不出那样的琴!

於是,他继续自责、继续痛苦、继续制琴,就像发了狂似的。

「伯尧、伯尧呵,我从来没怪过你,你知道吗?和你一起离开家那段日子,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日子!你弹着琴、唱着曲子,为了我,制作着一个又一个漂亮的琴,让我得到了从来未曾有过的快乐,你懂吗?」洪婉儿抚着他方才奏琴的指,那是长着厚茧的指,「所以,不要再自责了好吗?」

「婉儿……」

「你造的琴,每一床都是你的心血,它们的音色都是那样的美丽,这些日子来,你为我做的,够多了。」婉儿娇颜绽笑,「虽然我看不见你、看不见世上的一切,但我听的到你的曲子,听的到所有的声音,经过了这麽多事,我们不是依然走在一块儿了吗?」

看着她,视线移到搁在一旁的琴上,「婉儿……你是开心的吗?」

「嗯,有你、有爹娘,我拥有的东西比失去的更多,所以,我是开心的,伯尧;所以,你也要开心,好吗?」

他静静的盯着她,那双眼眸依然没有焦距,但现下看来,却更加的漂亮,焦躁不安的心忽然得到了平静,那是种似是自地狱中获得救赎的情绪,「好。」他低低的应,「婉儿,我们成亲,让我照顾你,每天为你弹更多更多的曲子,好吗?」

「嗯……」她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润的色彩,娇羞的低下头。

盯着眼前美丽的婉儿,他笑了。

微风扬起嫩绿枝芽,远远的,似乎传来了美丽的曲子,关於凤凰于飞的美丽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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