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夫人的话音方落,狗二觉得身旁那人的身子一僵,他偷偷往身侧望去,路鸣的面容翳在阴影里,他看不清他的神情。
脸上的灼伤又隐约疼了起来,狗二碰了碰自己的脸,有些恍惚。
「夫人,这事非同小可啊!您怎麽现在才说出来?」
「我要和谁说去?」路夫人疲倦地阖上眼,嘴里呢喃,「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我知道的,夫人您就放心吧!」
狗二的师娘这般答着,在心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理了个清楚:叶府的那件祸事之後,其子以娈童叶儿的身份和杀父仇人的儿子谈了场风花雪月,最後因此获罪判斩,而那路府的少爷则是因爱人离世而发了疯……
哎呀!如此精彩的事儿,比戏还好看,等过一阵子再找谁说好呢?她心底暗想。
「咳、咳……」路夫人咳嗽的声音拉回她的注意力,「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知道了,夫人,那我先退下了。」她恭敬地答着。
狗二和路鸣听见房门打开後再关上的声音,他师娘的脚步声渐远,过了一会儿,路夫人的咳嗽声渐歇,被不均匀的呼吸声取代,听来应该是睡着了。他们确认路夫人已然入睡,这才轻手轻脚地自屏风後出来,准备离开房间。
临走前,路鸣站在夫人的床侧,静静地看着满脸病容的女子,双拳微握,目光幽暗如死潭,眼底深处潜藏着令人不安的情绪,狗二不知道路少爷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麽。
「少爷?」他拉了拉他的袖子,把话问得轻声。
路鸣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语地朝房外走去,见他如此,狗二也不敢再多说什麽,紧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
之後的几天,狗二还是偷偷地去找过路鸣,他仍替他辫发,但那人却不再言语,眼神变得与以往不同,他隐约察觉,路鸣更安静了、也更疯了,路鸣像隔着一层黑幕般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看不透他。
狗二不敢再提及他曾承诺过要送他的诗,不敢再说起一切与叶清相关的事……所有不得言语的全都在心腹里纠缠成结,就像、就像他替他辫的发辫一般,缕缕缠绕、拉紧,成一条牢固的辫发,能结而不能解。
两人就这麽沉默了几天,忘了是第几天替他辫无声的辫子,那日路鸣总算开了金口,淡淡地问他:「你先前不是跟我讨了一首诗吗?你还要不要我送你一首诗?」
狗二一愣,把话答得小心:「原来你还记得啊……如果你肯送我,那是再好不过了。」
「好。」路鸣轻轻地点了点头,出口的话语残酷,「三天後,我会把那首诗贴在路府的大门前,你自己去取,不要再来找我,我不会再见你了。」
「咦?为什麽?」他有些慌张,「是不是我做错了什麽,惹你生气了?」
「没有。不是你的问题。」路鸣的眸子闪过一丝痛苦,「是我们……是我们对不起你……」
狗二默默地听着,心里难受,像是被谁使劲拧过,疼得他眼角泛泪。
「路少爷……」他开口想挽回些什麽。
「好了,别再和我说话了。」路鸣撇过头去,刻意不见他,「快走吧!我看见你的脸就难受。」
斗大的泪珠滚落他的脸颊,那块被灼伤的皮肤皱得足以承接泪水成河渠,河渠在起伏的面颊上蜿蜒如命途,最终归向未能言明的彼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