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第一次站上刑场。
他师父手持铡刀立於一侧，神情莫辨。刑场外头围了一圈人，拉长脖子望里头看，目光各异，或同情，或好奇，或厌恶……种种眼色交织密如网，直往刑台上攫来，似是要紧缚住将至的受刑者，将其牢牢地系於律法的场合下，接受因罪而斩首的命途。
私语窃窃，围观者的话语随风飘进他耳里。
「今天要斩的是什麽罪大恶极的人哪？怎来了这麽多人？」
「你不知道啊？待会儿站上刑台的是那据说倾国倾城的小童叶儿，官府说他以男子之姿魅惑富人子弟，淫荡枉法，判斩！」
「啊？事情有这麽严重啊？」
「当然严重！你没听说路府的小少爷被那妖孽迷了心窍，都没心思做正事，我看啊，一定是那叶儿对他下了蛊！」
「听说，那小少爷还在他施的妖法下，被迫与他鸡奸。唉……真是可怜了小少爷哦……」
「哼！这下被判斩，我看那叶儿以後怎麽作怪！真是死有余辜！」
「哎呀，别说了！你瞧！叶儿被送来了……」
众生静寂，有个队伍缓缓自外走进刑场，为首的是名穿着清服的官员，於他身後，两名小吏押着一名犯人衣着、套着刑枷的瘦弱男子踏入刑场，待队伍走近，他这才看清叶儿的模样。
他看来受尽折磨，神色憔悴，双颊凹陷且目光死灰，纵然如此，人们仍能看出他面容的清丽与俊秀，叶儿的年纪看起来很轻，应该未满二十岁，若是在往日的得宠时光，他定是那种能夺人神魄的美人。
待叶儿走到他面前，他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惊愕，他想，或许他是被自己脸上的伤疤吓着了吧？那伤疤是被火灼的，什麽时候受的伤，他也忘得一乾二净了。
他望着他，赫然发现叶儿的神态看来竟有些熟悉……究竟是在哪处看过呢？他不禁怔然。
「狗二！你在发什麽愣？」他师父大声喝道。
他被吓得赶紧收回目光，不再猛盯着叶儿看。叶儿身後的两名小吏将他压跪在地，然後极有默契地同时退了一步，叶儿低着头跪在地上，不哭不喊，似是已接受自己的命运，不再多作挣扎，他师父看了官员一眼，那人微微地点了点头，大声地出言细数叶儿的罪状。
「狗二，提辫。」他师父趁此时间朝他命令道。
他点了点头，抓起叶儿的发辫，高高地举起，使其远离颈部，由於是第一次当提辫，他的手微微颤抖，叶儿看了他一眼，眸色复杂，似是想说着千言万语，然後，他听到他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安慰着他：「别怕，我都不怕了，你怕些什麽呢？」
他看见叶儿浅浅地对他勾起一抹笑，他想回答些什麽，耳边却传来一声猝不及防的「开铡！」
银光闪落，温热艳红的鲜血溅上他的脸、沾上他的衣着，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刀起刀落，不过就在刹那间，叶儿已然头首分离。
叶儿的身子直直地倒在已被浸红的土地上，而其屍首连着发辫系在他手上，叶儿的头颅双眼紧闭、面色死白，周遭传来骂声与欢呼，一阵反胃的恶心感自肚腹升起。
他不禁呕吐，松手後那颗头颅滚落在地，在地上拉出一道血痕。
「哎唷！真是！一个男子汉怎的见血就怕？」他师父虽然如此说道，却仍体贴的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没事了……难为你这孩子了。」
他师父提着刀，向其他人道了声歉，带着他先行离开刑场，临走前他看了眼那人的屍首，叶儿的头身分离，众人围观而无人收拾。
支离的肉身暴露在大众的目光之下，孤极悲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