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19离家出走
车子驶行到一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建筑物前，赤司微微眯起眼看着自从求学生涯结束後便果断切开与这个家关联的一切，同时讽刺地想着自己竟还会有再次踏入这边的一天。
将多余的思绪敛去，跟随仆人的带领下来到了过去无数次进入却又带着不愉快回忆的书房，当仆人将门扉关闭之时，赤司望着始终背对着他的赤发男人也不禁暗自握紧了拳头。
「父亲。」
「你还知道我这个父亲啊？」低沉而中气十足的声音如同记忆般带来震慑力，赤司抬头看着虽然步入中年但却丝毫未减锐气的男人，「要见你这位老板可真不容易，若不是派人去你公司进行『拜访』，可能等我死的那天才能见到你踏进这个家？」
「父亲言重了，先前只是比较忙碌。您如果不介意的话，下次我会带黑子一起回来探视您。」
赤司的话一落下，他便看见男人重重摔笔的声音。
「胡闹！你怎麽还没跟那个人分手？你这个不孝子！这种不检点的行为只会为赤司家蒙羞！」
「一开始我也跟您说过了，这辈子我绝对不会放开他！」赤红的眸子带着不服输的光芒凝视着对方，赤司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即便早已预料到这趟返家不会多愉快，但实际碰上却还是让他感到相当不快，「当年您说我的行为会为赤司家蒙羞，所以我选择离开这里，断开所有与赤司家有关的一切事物自己重头开始……那时我也说过，赤司家的一切皆与我无关，之後您想找谁做继承者我也没意见，所以请您别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啪──的巴掌声倏然响起，赤司征臣愤怒地看着被自己打偏了头的自家儿子，巨大的愤怒让他实在无法保持冷静。
「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赤司家亏欠你什麽？那个叫做黑子哲也的男人到底给你灌了什麽迷药，让你可以为了他与我翻脸？」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情绪别那麽激动之时才又开口，「征十郎，我和你是拥有同一条血脉的父子，和那个外人不同！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为什麽你就是不懂？」
脸上热辣的疼痛让赤司有些晕眩，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然後不置可否地笑了。
「是，我感谢赤司家的培育让我能够独当一面，并能有今日的成就，所以我选择了和您不同的道路，开创属於我自己的商业范围，彼此互不干涉。」赤司的声音比他预期地还要来得平静，「父亲，黑子对我而言也是『家人』，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但至少他是继母亲之後愿意来了解我所有一切的人。」
「不要把那个外人和诗织混为一谈！」
「好，那麽来说说您刚才提到的父子吧。我就问这麽一个问题……父亲，在过去这段岁月之中，您有真心想了解过我吗？」
「！」
「也许这麽说您又会不高兴，但是……至少我在赤司家的这段时间当中，我只感觉到您从不是以『父亲』的身份待在我身边，也从不是把我当作您的『儿子』。」赤司的声音十分冷淡，他甚至可以清楚看见赤司征臣的表情十分骇人，「您对待我的态度也不过是将我培育成『继承人』罢了……说难听点，您对我难道不是公司里上司对待下属的态度吗？」
赤司征臣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他似乎没有想过自己一手拉拔长大的孩子会对自己说这种话──他们之间陷入了一种诡谲的沉默，直到赤司征臣再次打破僵局为止。
「你现在是打定和我持续抗战就是了？」
「在您承认黑子之前，我都会如此。」
「征十郎，你以为我们的商业领域不同我就无法对你有所干涉吗？」赤司征臣突如其来的话语让赤司微蹙起眉间，只见他从抽屉拿出一份文件然後往赤司的方向一扔，在对方接住之时他才又开口，「回去看完好好想一想，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回来的……到那时，你就以一个败者的姿态来向我请求原谅吧。」
「承谋担心，我是不可能会这麽做的。」
赤司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一直到发动车子离开赤司家的宅邸范围後他才将车子驶到道路旁，然後将刚才赤司征臣交给他的两份文件抽出来进行阅读。
藉着手机的光线阅读第一份文件中陈列的文字与数据，当赤司每扫过一行他的眉头也越皱越深，手指翻阅到最後一张报表时他更是因为愤怒而瞬间将纸张用力抓皱。
烦躁地将那份文件往副驾驶座一丢，赤司全身彷佛失去力气般将头垂在交叠的双手之上，同时也在脑内快速地进行沙盘演练，试图找出能够挽救态势的方法。
赤司征臣的商业领域主要在金融与航空业，甚至还涉略了部份的政治，因此说他是政商界名流也不为过；而自己主要的商业投资范围则在电子与生物科技的领域，一方面是深知依照目前赤司征臣的势力分布来看自己在短时间内不可能一举板倒他，为了避免让自己陷入绝境，他才会先选择赤司征臣过去不曾接触的范围来下手，一方面在新领域中扩展一定的势力范围并登上龙头，同时也暗中建构与培育人才，以辅助他有朝一日前来板倒赤司征臣的作为。
原本他预计起码还得再花三年左右才能完全布局完毕，没想到赤司征臣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下了这麽一步棋，让他瞬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最近他们正在推动一项「微流体生物晶片应用」的计画，透过微机电系统技术将光、机、电、材料、控制、化学、生医等多重科技进行整合，利用光微影技术并以光罩复制微元件於矽晶片上，甚至根据用途再进行相对应的调整，而他们目前所推动的项目正是打算结合基因工程来进行相关的研发测试，并加以投入市场应用端。
为了这个计画，赤司也招募了各个相关领域的优秀人士来投入研发。丰厚的待遇不说，光是他们提出的实验次数以及每次所花费的巨大成本赤司都能够允许的状况下，就能知道这项计画赤司有多重视──然而如今，他的父亲却将计画中最重要的几位权威人物给挖角离开，造成这项计画中的某些关键技术产生巨大的空洞，若是不即时找到相关领域的能人来接手，原先预定明年夏季要对外发表的计画恐怕也会如泡沫般消失。
计画无法推动不打紧，最重要的是在这期间投资於他们公司的股东们……等他们发现这项原先会为他们带来无可限量的利益计画很可能会瞬间变成不值钱的废物时，恐怕到时对公司的冲击会难以估量。
「……这又是什麽？」第二份文件比起第一份要来得更薄，赤司翻动几页後先是愣了一下，随後更是露出比一开始还要更加不悦的神情。
里面其实只有三四张照片和简单的几行字，内容大意是赤司若不想让这项计画的心血泡汤，那就从这些女孩当中选一个作为未来的结婚对象并乖乖地回家继承家业，如此一来他可以用公司合并的名义让计画继续推动，同时也能为赤司家诞生下一任的继承者。
──开什麽玩笑！他居然想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屈服，也未免太过小看他了！
「可恶……不行，我得尽快想办法解决才行，否则就麻烦了。」再度发动车子并往回家的路前进，赤司一路上沉思，在抵达目的地时更是紧绷着脸将那两份文件收入了公事包中，然後将车上锁进入家门。
这件事不能让黑子知道……否则依照他的个性来看，肯定又会担心吧？
「赤司君，欢迎回……你的脸怎麽了？」
瞪大眼睛看着赤司明显红肿起来的左颊，黑子紧张地询问状况，但却看着赤司露出了许久不见的阴沉面容。
「没事。」别过了黑子要接过公事包和关心的动作与言语，赤司松开领带并将外套随同公事包一起扔到沙发後便迳自走到书房，「你先吃吧，我有急事要处理，晚餐就不吃了。」
「咦？」
看着赤司的身影踏入书房并将门关闭後，黑子原先想说的话也硬生生地又吞了回去。
没有忽略掉赤司很久不曾出现的冷峻气场，黑子知道赤司一定是遇上状况了，而那个状况恐怕连自己都难以帮助他的困境……他默默地垂下眼走到厨房，意识到这点的他此刻也没有吃饭的心思，於是他便将晚餐用盖子先盖住，打算等凉一点之後再拿去冰箱冰起来。
看着墙上显示晚上九点，黑子望了一眼书房之後，决定等一下弄个简单的宵夜再帮赤司送进去。他走到沙发将赤司的外套挂起来，正想再帮赤司将公事包提到房间之时，却无意间看到拉链没有完全拉好的缝隙中的照片。
「什麽东西……」黑子皱眉将照片给抽出来，看着照片上面容貌端丽的女子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後便直接将夹着照片的文件给拿出来看。
看过一轮上面的文字，再看看这些照片上被精挑细选出来的大家闺秀，黑子只觉得自己的手脚冰冷了起来，一种他也说不清的不安迅速地扩展於全身。
望着牛皮纸袋中还有另外一份文件，黑子望了一眼依旧没有动静的书房後，便再度大着胆子将文件给抽出来阅读。
上面太过专业的术语与图表他虽然看不懂，但简单的财报趋势图曾经在赤司的指导下有学会看懂一点点，因此即使黑子不懂这项计画本身是在做什麽的，但光看趋势走向也知道相当不妙。
如果再配合一开始他看见的那份文件中所叙述的内容，那麽大概就是说「如果不想让状况变得更糟，赤司就得回家接受他父亲的安排」吧？
颓然地将文件给放下，一向喜欢宁静氛围的黑子却为此刻的寂静感到害怕。他不安地抓紧了手上的文件，同时思考着如果是赤司的话会怎麽做。
──赤司肯定不会妥协……他一定会为了自己而和他的父亲继续抗战，哪怕会将他自己逼入绝境，他也会以保护自己做第一优先。
可是……这样不对。
白手起家的赤司一路吃了多少苦头和挫折他再清楚不过，好不容易拼到现在公司终於稳定成长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赤司再度陷入危机而他却什麽也无法帮上他，只能瞪大眼看着赤司单打独斗面对着一切。
这样不行，他一定要做些什麽才行。
将文件放下後他便走到电话前拨下了一串号码，和话筒另一端的人说明此通的来意後，对方很快地应允便说了一会儿见，然後结束了这场虽然短暂但却让人十分紧张的对谈。
将话筒挂上话机後，黑子走到厨房弄点简单的宵夜，接着便走到书房外敲敲门。
「赤司君，可以打扰一下吗？」
「嗯。」
打开门後看见的便是赤司的桌上散落着许多文件，而他头也没抬地紧盯着电脑并不时以键盘敲打着讯息，看起来十分忙碌。
「虽然我知道你很忙，可是身体也要顾……所以我帮你准备了宵夜，等一下请记得吃掉。」
「嗯……」
「然後，我要稍微出去一下，先和你说一声。」
「嗯……」
看着赤司始终不曾松开的眉间和明显没放心思听自己说话的模样，黑子只是无奈一笑，随後便走出了书房。
「晚安，赤司君。」
将门扉关上後，黑子便到卧室取过了大衣、钱包和钥匙。离开家门前再转头看着书房最後一眼，他这才下定决心般推开大门离开。
搭乘计程车来到约定的地点，黑子下车付钱後看着眼前十分气派而充满压迫感的建筑物後，在心中做好心理建设这才按下门铃。
没有等待多久便看见一名仆人前来并带领自己进入建筑物之中，当他来到书房并看见已经在此等候一段时间的赤发男人时，黑子先是深深一鞠躬，这才坦然地直视着对方。
「晚安，赤司先生。这个时间还要求与您谈话十分抱歉，同时也非常感谢您愿意给我机会与您会面。」
看着眼前温文儒雅的蓝发青年……赤司征臣不得不说最初对黑子哲也这个人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太差。他温和内敛又知书达礼，无论气质或外型无疑皆令人留下好印象，甚至对他而言还称得上是喜爱，但是……
为什麽偏偏就是个男人呢？
无数次惋惜着黑子的性别无法为赤司家带来未来，因此即便他再怎麽对黑子有好感，但为了後继人选以及赤司的幸福，他绝不能在此妥协。
既然赤司那边他怎麽说都不为所动，那麽他就必须让黑子认清现实，让他主动提出离开赤司的想法。
这也是为什麽当黑子主动与他联系时，他会愿意与他会面的原因。
「晚安，黑子君。」
示意黑子坐下後，赤司征臣便招来仆人送上茶水，即便对方应该是来与自己谈判的。但来者是客，基本该有的礼仪他不会因而疏忽，毕竟若是落人口舌可就不太妙了。
「那麽，虽然来者是客，但有些事情我想还是先说清楚比较好。」赤色的眸子带着凌厉的目光审视着他，商业枭雄的气息让黑子有种眼前的男人果然和赤司是父子的感觉，他们给人的压迫感完全一模一样，「你会来到这边，我想也是做好相当程度的觉悟了，所以我也不多绕圈子浪费时间。」
「你……乖乖离开那孩子吧。」
「……」
「离开那孩子对你们双方都好──公司从无到有的过程有多辛苦我不是不懂，若不是那孩子忤逆我到这个地步，我也不会做这麽绝。」
赤司征臣双手交叠看着面无表情的黑子，向来擅长解读敌手心思的他在面对黑子却一时有些难以捉摸对方的思绪变化。
「每个人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我相信你和征十郎也只是被恋爱的美好给一时冲昏了头，等到再过一段时间体认到现实的残酷後，你们肯定会後悔──总之，黑子君，整体来说我对你的印象也不差，也相信你也会有一个属於你更加美好的未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一笔钱作为这段时间的精神补偿，算是替我那不肖子在这段时间耽误你的青春和时间做个赔罪。金钱的部份只要你开口说个数字，我都能够给你。」
听着赤司征臣表面虽然客气，但实际上却十分羞辱的话让黑子感到非常愤怒──但只要想到赤司，他便又觉得自己必须坚强起来面对这个人。
临阵脱逃什麽的可不是自己的作风啊。
「赤司先生，谢谢您的好意，但请允许我郑重拒绝。」
「……难道这个条件还不够？看来你比我想像中还要贪得无餍啊。」赤司征臣皱起眉间，脸色也不如方才的和缓，「说吧，你还想要什麽条件？」
「我只有一个条件，若您能做到的话，不用赤司君开口我也会自动离开。」在赤发男人的注视下，黑子也缓缓地开口，「请让我看见即使回到这个家，也一样能够发自内心欢笑并得到幸福的赤司君。」
「你说什麽？」
「也许接下来说的话您会认为这是多管闲事，甚至让您听起来相当不舒服……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要将一些想法表达出来。」黑子无所畏惧地看着气场已经开始产生改变的赤发男人，他暗自握紧拳让自己不那麽紧张以避免说出的话会杂乱无章，「每个家庭的规矩与教育方式都不同，我知道自己不能干涉也没有权力批评。但是，至少我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从我认识赤司君到现在，他从来就不曾卸下心中的重担过。」
「！」
「有时候我会这麽想……赤司君如果不要那麽聪明，不要那麽努力的话那就好了。正因为他聪明又比任何人还要努力，所以他每次都能完美地完成您所交付的课题以及带领我们赢过一场又一场的比赛获得胜利……但这些光鲜亮丽的背後，他所承受的压力却是常人无法理解的可怕。」
黑子顿了一下，确认对方暂时没有想打断他的意思後，他才又继续开口。
「哪怕人再优秀都绝对不会是完美的，即使赤司君再怎麽厉害，他终究也只是个人而已。您强盛的事业版图也许让您急需想培育一位优秀的继承者……但是您是否想过，您在培育继承者的同时，却也是在加诸痛苦与压力给赤司君呢？」
「……」
赤司征臣的眸子越发深沉，他紧盯着眼前的蓝发青年，愤怒烦躁的情绪在他的胸口酝酿着，几乎让他想要叫眼前这个放肆的青年闭嘴……但不知为什麽，他始终没这麽做，而是选择倾听这个人还想说些什麽。
也许……他能稍微从这个人身上知道过去自己不曾想了解的……那个始终被自己以继承者姿态作为培养的「儿子」也说不定。
「最初，赤司君给我的感觉太过完美……他完美到让我觉得如果有所谓的神明大人，大概就是他这个样子吧？但是，随着全中後大家产生改变我便明白了一件事……他并不完美，他只是在勉强自己让一切都能保持完美而已。」
黑子的思绪彷佛回到了过去，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与不舍，彷佛眼前又出现了那抹孤寂无援的赤色身影。
「您知道吗……在赤司君变化成另外一个我所陌生的存在之前，他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在学校和球场是我唯一能获得自由的时刻，如果时间无法停止在这一秒，至少我也要尽最大的努力让这份快乐的时光延迟下去。』」
赤司征臣微微地瞪大眼，原先心中巨大的愤怒却在不知不觉中转换成另外一种他也难以说明白的心情。
「高中的赛事结束之後，我和赤司君也进行了交谈…..在重新理解他的思绪与想法後，我也决定今後无论他会发生什麽事，遇上什麽难关，我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支持他，陪他走下去。」说到这边，黑子认真而严肃的眸子也紧盯着赤司征臣，「无关乎他的家世背景，只因他是『赤司征十郎』这个人。所以，就算哪天赤司君的公司被一颗陨石砸下来而一夕之间破产，我也会陪在他身边渡过难关，无论发生什麽事都绝对不会放开他的手。」
赤司征臣哑口无言地看着一口气说完所有话的黑子，等到他想到要说些什麽来反驳时，他说出来的话却和原先预想的那些尖锐的反击截然不同。
「……既然他都破产了，那就意味着必须要背负庞大的债务。现实面来说生活还是得过。一开始也许还行，但久而久之两人的生活负担也会可怕得令人难以想像，那可不是说说理想就能过活的。」赤司征臣认真地看着眼前始终不曾逃避自己视线的黑子，原先无数想责备的话语却在到了嘴边时化为延伸刚才的话题，「到那时，你以为你微薄的薪水能够支撑两人的生活和庞大的债务吗？万一到最後你们不堪压力而轻生，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黑子抿直唇不发一语，他的沉默让赤司征臣甚至有一种自己胜利的感觉，只是正当他想得意地再说些什麽时，黑子却在此刻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并进行回答。
「赤司先生，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会多兼差几份工作直到赤司君振作起来为止。况且，我相信以赤司君的个性和能力，也许在我提议要兼差时他就已经拿出他的新计画并准备重新出发了吧？」说到这边黑子不禁轻笑出声，同时也在对方有些讶异的目光下将未完的话说完，「他一向不是会沮丧太久的人，经历过成长的他面对困境时不会再逃避，而是会勇往直前面对所有挑战。此外，我认为选择轻生不过是逃避懦弱的藉口……倘若赤司君有这样的想法，那麽到时候我会用加速传球把他打醒，我绝不会应允他轻生并陪他一起去死的。」
想到独自奋战的赤司，黑子知道即使他不多此一举赤司找到解套的方法也是迟早的事情……但是，他并不只想做赤司的恋人，而是能够成为与他一同并肩作战的战友与家人。
所以……即使他来到这边最後还是无法扭转赤司征臣对赤司的作法，他也要鼓起勇气将他的想法传递出来。
赤司征臣陷入了沉默，他的面容始终是那麽严肃而冰冷，让人难以捉摸此刻他的情绪与想法究竟是什麽。而面对着眼前的赤发男人，即使黑子相当不安，但他还是强作镇定等待着眼前的男人出招。
「黑子君。」
「是？」
良久的沉默过後，他就这样看着赤司征臣轻轻弹了记手指──随着门口走进来一位拿着棋盘的仆人，他也看见赤司征臣勾起了一抹浅笑凝视着他。
「我们来下一个赌注吧。」
「？」
「倘若你能够赢过我，我就承认你和征十郎，之後不会再干涉你们。」他微微眯起了眼，神情虽然没有一开始那麽具备压迫感，但突如其来的转折却让黑子实在难以松懈下来，「同时，我也会撤销对那孩子未来要推行的计画阻碍，如何？」
黑子瞪大双眼愣愣地看着赤司征臣，突如其来称得上是大逆转的局势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然而，无论对方到底打的是什麽如意算盘，只要眼前有一丝机会他就不能放过。
因此黑子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然後认真地看着对方。
「开始之前……请问可以告诉我为什麽吗？」
「没什麽，我只是想知道刚才你说得这麽正义凛然，那麽你实际上到底能够为那孩子奋战到什麽地步罢了。」赤司征臣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们就下到那孩子来找你为止，在这期间只要你赢过我一局我都会履行刚才的承诺，当然如果你输的话我也不会怎麽样，只是维持现状而已……对了，开始之前我先说清楚，征十郎那孩子直到现在还不曾真正胜过我一局。」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吗……黑子默默地想着，在双方将棋子摆好各自的阵地後，他也认真并且慎重地对赤司征臣颔首示意。
「我明白了，那麽也请您做好觉悟吧。」
「哦？相当有自信嘛，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棋局开始，双方也陷入了沉默开始进行对弈。
两人聚精会神开始移动着棋子进行攻防战，一开始赤司征臣为黑子的气势影响而不敢大意，然而双方在一局内进行两三回的交手後，赤司征臣的眉间也越皱越紧。
落下一枚棋，赤司征臣低沉的声音宣告了这局的结果。
然後两人开始了第二回合、第三回合……一直到第五回合後赤司征臣终於忍不住停下了手，并在击败黑子第五次後有些不悦地盯着他。
「黑子君，你这是在小看我吗？」
「咦？」
「你刚才不是要我做好觉悟？但这几回你所打出的棋却相当不像样，这是在愚弄我？」
闻言，黑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後才一脸认真地回答。
「不，我并没有愚弄您的意思。我刚才请您做好觉悟的意思是我非常地弱，恐怕无法让您尽兴，所以要请您忍耐一下并且多多包含。」
对於黑子的话，赤司征臣露出了满脸不感置信，等他回过神後他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着一向给人严肃凌厉印象的赤司征臣竟会露出笑意，黑子一方面感到惊悚之外，同时也想着自己刚才是说了什麽话让对方笑出来而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真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一个人。」望着黑子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赤司征臣也不多说什麽，只是又重新将棋局摆好，招呼他再继续下一局。
「我似乎……有一点了解那个傻儿子为什麽会那麽坚持的原因了。」
「？」
「继续吧，还是说被我痛宰太多次想投降了？」
「我不会认输的，只有一点机会都有可能会逆转胜。」
「是吗？那我可想看看那个机会在哪里。」
两人在这期间又下了不少局，黑子其实到最後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走什麽样的棋路了──望了一眼墙壁上显示凌晨两点的时钟，黑子这才想到今天工作一天後其实已经非常疲倦，晚餐又没吃的他之所以还能撑到现在可以说全靠着意志力支撑着。
即便眼皮沉重得想要阖上，视线也开始变得一片模糊，黑子还是用力地甩甩头让自己保持清醒。而看着已经明显精神不济却又死不认输的黑子，赤司征臣也不禁莞尔一笑。
「黑子君，你……就那麽喜欢我那麽傻儿子吗？」
「嗯……最喜欢赤司君了……」
「是吗……」
将手上的最後一子放於棋盘的那一刻，外面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仆人的惊呼声。赤司征臣抬眼看着门扉被用力推开後出现的赤发青年，从他慌张的神色和凌乱的状况来看似乎在外面奔波了好一阵子。
「黑子！」
差点坐着睡着的黑子听到熟悉的呼喊後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他转头正想说些什麽时便被赤司一把用力地拥入怀中。
「赤司君，你怎麽会……」"这麽狼狈"的四个字还来不及说出来，黑子便听见对方罕见地对着自己大吼。
「笨蛋！」
「咦？」
「你知道我找你找多久吗？我以为……我以为你是因为那份该死的文件和照片而离家出走……你的手机没带出去，我又一时慌了手脚所以只能从你的熟人当中一个个打听消息。但是当每个人都说你没有去找他们，甚至你也没有回家时，我真的慌了……我不知道你还能够去哪里。」
如同找回失而复得的宝物般松了口气，赤司闭上双眼拥住黑子的同时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
「赤司君……」
靠在赤司胸口聆听的心跳声是如此急促而不安，从他身上大片未乾的水渍就可以知道刚才这几个小时当中他是如何冒着风雪来找寻自己……想到赤司茫然无措的样子，黑子的内心感到一阵酸涩，他在回拥着对方同时也轻声地开口。
「对不起，虽然那时候有跟你说我要出门一下，但忘记带手机是我的疏忽。」黑子轻轻地拍了拍赤司的背以安抚着他的情绪，「我一直都相信着赤司君。只是，我不想只是作为赤司君的恋人，而是想成为能与你同甘共苦的家人。所以……虽然觉得自己可能也无法帮到你什麽忙，却还是想来找赤司先生好好谈一谈，希望他不要太为难你，甚至是让你再次失去笑容。」
感觉到赤司的身体颤动了一下，黑子知道他和自己想到的是同一件事。
「看到赤司君已经能够发自内心微笑了我真的很高兴，所以我不希望这份笑容会因为困境而被再次夺走，所以就任性妄为了一次。让赤司君担心了真的很抱歉，不会有下次了。」
「傻瓜，我早就把你当作是家人了，只是……我不想让你操无谓的心，虽然的确是相当麻烦的一件事，但我还是能够找到方法解决的。」将两人距离再度拉开後，赤司牵着黑子的手认真地直视着从一开始便默默注视着他们的赤司征臣，「您想用什麽手段打击我都无所谓，我是不可能会认输的，同时也绝不会照您的意思娶任何一个女人作为妻子。」
握着黑子的手不自觉地加了几分力气，而黑子也同时紧紧回握对方并给予赤司勇气。
「这辈子，我只认定黑子哲也一人，能够永远走在我身侧的也只有他一人。」
「……」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陷入了沉默……赤司征臣看着眼前的赤司，不知何时他竟已经成长坚强到让他讶异的程度了。
明明在他的记忆中，赤司始终只是个小小的孩子而已……不过，也许为人父母便是如此，他只是在用自己自以为对赤司好的方式束缚着他，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一回他的儿子这段期间承受的压力以及在这其中获得的成长究竟有多麽惊人。
也许当年的诗织是对的……他们的孩子，从来不会是如他想像般需要一直放在自己的羽翼下保护着，需要听从他的指示一步一步往前走的弱者。同时，他在承受成长的同时，也是需要适当地释放那份压力。
释放压力不是弱者的表现，而是为了能够继续往前迈进的必经之路。
这样的道理他竟会直到现在才由另外一个孩子来点破……赤司征臣讽刺地笑了笑，同时也感慨着这段岁月他与自己的孩子究竟错过了多少。
「黑子君，我们的棋局可还没结束。」
「啊，是的。」
「棋局？」只稍一眼便能判断走向对谁有利有弊，赤司瞪大眼看着黑子，同时十分不悦地瞪着自家父亲，「这盘棋根本就是一面倒，您怎麽可以……」
「哦呀？但是刚刚黑子君可不是这麽说的。即使面对逆境，他还是说只要有逆转的机会他就不会放弃。」赤司征臣抬眼瞥了赤司一眼，「黑子君，你的机会来了。只要你们能够逆转这个危机，刚才我与你的赌局也就成立，如何？」
黑子慎重地点点头，同时转头拉过赤司的手让他坐下，然後在对方还不明所以的状况下认真地凝视着他。
「赤司君，我相信你。」
「黑子……？」
「虽然……现在的局面看起来非常糟糕，但如果是赤司君的话，我相信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谢谢，但可以告诉我你们的赌注究竟是什麽吗？」
黑子下意识地看向了赤司征臣，而赤司征臣回看了眼黑子後，两人也不约而同地开口。
「这是秘密，等赤司君赢了就知道了。」
「赢过我自然就知道是什麽了，现在问再多都没意义。」
「……」
这两人什麽时候这麽有默契他怎麽不知道……？
赤司挑眉看着自家父亲和恋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後他点头表示同意，便投入了这场对方只稍再下一步便可夺得胜利的棋局。
两人开始对弈，无论是气势或是布局皆与过去几个小时当中一面倒的等级不同。双方的攻防战十分紧凑却又不失冷静和急躁，只因双方都知道这是一场只要一个疏忽就会全盘皆输的状况。
这场棋局十分漫长呢……注视着己方原先不利的局势慢慢地被赤司扭转，目前看起来已经能和对方势均力敌，黑子一方面为恋人的优秀感到骄傲和欣慰，但也同时思考着这场棋局的走向究竟能不能顺利为他们带来转机。
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黑子揉了揉酸涩无比的眼睛同时看了一眼时钟……从赤司接手棋局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占上风，彷佛陷入了一场僵局之中。若是没能出现破局的关键的话，恐怕这场棋赛还会延迟好几个小时也说不定。
「征十郎，你进步很多嘛。」看着棋局上的走势，赤司征臣缓缓放下了执棋的手，只因他知道再继续下去也不再具有任何意义，「无论是你还是黑子君，都让我十分讶异。」
「？」
「这场胜负，是你们赢了。」
黑子愣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赤司征臣居然认输了，他打起精神凑向前看着棋局，上面太过复杂的布局他虽然看不太懂，但从赤司征臣认输的状况来看应该是赤司打出了让对方无法逆转的好棋？
「不……是您承让了。」赢了棋局的赤司并没有特别高兴，他的表情依旧十分严肃，「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的赌注是什麽了吗？」
「黑子君会来这边找我的原因你会不明白？」赤司征臣站起身，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时他也不禁露出一抹浅笑，「征十郎，哲也是个好孩子，你可要好好珍惜。」
此话一出，不只赤司，连黑子也惊吓得瞪大了眼睛。
──他刚刚听见了什麽？骗人的吧？
「父亲，您……」
「嘛，虽然少了媳妇让我一圆抱孙子的梦，不过多了个敢直接向我谏言的儿子似乎也不是坏事。」赤司征臣走到两人面前时，他也伸手分别拍住了两人的肩膀，「那麽根据约定我承认你们两个了，之後你们要做什麽我都不会再干涉。」
黑子松了一口气，而赤司在愣了一下後也不禁稍稍放下了心。
「谢谢父亲。」
「赤司先生，谢谢您。」
「哦呀？哲也，你刚才没听懂我的话吗？」
「咦？」
赤司征臣微笑不语，而赤司在捏了下黑子的手指之後，黑子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赤司征臣，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後才开口。
「谢谢……父亲。」被承认的感觉让黑子十分开心，但他还没忘记另外一件事，因此在未被喜悦冲昏头前他也忙不迭地询问：「……那个，关於另外一件事情……」
「那个啊，我出手当然也是可以，不过我认为征十郎的个性来看似乎也不会希望我出手。」双手环胸盯着赤司，赤司征臣也在对方的目光下将另外一个赌注说出口，「我和哲也下一个赌注，要是赢我的话就承认并且不干涉你们，同时也撤销对你那项计画的阻碍。」
「原来如此。」
偏头看了一眼黑子，即使自己不希望黑子担心，但果然还是不知不觉中让他承担这份烦恼甚至还跑来找自己父亲想要寻找解决方法吗？
明明知道父亲可能不会给他好脸色，却还是鼓起勇气来了……如此勇敢又努力的他，要自己怎麽可能不喜欢呢？
不自觉地又握紧了黑子的手，在赤司将目光重新对上自家父亲时，他也勾起一抹微笑对着他开口。
「父亲能承认我和黑子我很开心，但另外一件事的话就不劳费心了。会被轻而易举挖角走的人可见心智不坚定，即便留着也难保下一次不会出现背叛者，那不如走了乾净。」赤色的眸子带着清亮自信的光辉，让赤司征臣从中感觉到赤司并非虚张声势，而是打从心底这麽认为，「国内找不到不代表国外就没人才，我已经透过管道进行联系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得到相关的回覆……我坚信这项计画会如期推行，同时还会做得比我预期得更好。」
「赤司君……」
「抱歉，让你担心了，我应该要先跟你说才对。」
「不……你的烦恼能够解决真是太好了，反而是我太多此一举，对你和父亲造成麻烦真的很抱歉。」说到这边黑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但很快地他便感觉到自己的脸被赤司给捧了起来。
「没必要道歉，况且是我该和你说声谢谢才对。」
「咦？」
赤司只是微笑没有多加解释，他和黑子对着赤司征臣再次鞠躬道谢，同时在注意到时间已经快到三点时也不禁抿唇。
「打扰这麽久很抱歉，我们先走了。」
「是吗？」
「是的，另外……」赤司无声张了张嘴，犹豫过後终究还是别过脸，「刚才那盘棋……下一次我一定会取得完美的胜利，请您做好觉悟。」
熟悉的某句话由不同人说出来便是带着不同的含意……看来赤司已经明显看出来自己刚才在棋局中并还未完全走到死路，而他又直接认输，所以才会觉得没有获得完整的胜利吧？
真是的……这份对胜利的完美执着和自己简直如出一辙，血缘这东西真是想骗也骗不了。
「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赤司征臣看着一红一篮就这样往门口走去，然後他像是鬼使神差般突然叫住了他们，并在他们疑惑的目光下对他们露出了一抹浅笑。
「有时间的话，你们两个就多回来走走吧……你都离家出走这麽久了，偶尔也该回来一下陪陪我这个老头子，不是吗？」
赤司和黑子微微瞪大眼，随後不约而同露出了笑意并点头答应。
「好的，我很乐意。」
「啊啊，会回来的。」
他们告别了赤司征臣，离开了宅邸过後便走向了车子，然後准备回家。
「黑子，谢谢你。」
刚调节好暖气并替双方系好安全带的黑子不明所以地看着赤司，似乎正表达着不懂赤司说的谢谢是指什麽。
「如果不是你，我们不被承认的这份压力也不知会压在我心中到什麽时候，所以……正是因为你的勇敢，我们才能真正意义上走到最後一步。」单手抚上了黑子的脸颊，赤司凑向前凝视着眼前的人，「虽然我总是说不在意，但果然……还是会希望能得到父亲的祝福和谅解呢。」
「因为想到赤司君总是这麽努力，我才会觉得自己也应该要努力才行。」握住了赤司的手，黑子偏头轻轻地蹭着，「两人的幸福得一起努力，只靠单方面是不行的……虽然到最後我还是不懂为什麽父亲会愿意承认还让我改口叫他，但总之能得到这样的结果真是太好了呢。」
「父亲的态度转换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因为对象是你啊。」
「嗯？什麽意思？」
「秘密。」
「……赤司君好小气，是在记恨刚才的事情吗？」
「怎麽会呢？」
「那为什麽不……」
未完的话语全数封进两人紧密相贴的唇瓣之中，当漫长细腻的一吻结束之时，赤司也温柔地摩挲着有明显困意的黑子脸颊。
「睡一下吧，到家我会叫你的。」
「但是刚才的话题......」
「等你醒了之後，我再告诉你吧。」落下一吻於黑子的额间，赤司伸手盖住了黑子的眼睛，温柔低语着，「晚安。」
「嗯……晚安，赤司君。」
确认了黑子睡着之後，赤司将手放开并将车子发动时，在这趟回家的路途中赤司的唇角也勾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谢谢你，黑子。
还有谢谢您，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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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阅读到这边，这个题目让我不小心写多了点，大家辛苦了（鞠躬）
这篇有呼应到前面某一篇中曾经提到的「赤司和黑子关系尚未被赤司父亲认同」的部份……因为是甜甜的题目嘛，果然还是会想让他们获得幸福呢。
如先前所说的，我觉得感情只是单方面付出或是烦恼是不行的，唯有两人共同扶持，一起分担、分享，这样才能走得长久。
先前和朋友聊天时曾经有个感慨……恋人和步入家庭的家人乍看下只差那一张纸的关系，但实际上要考量的东西却非常多，毕竟这是要将两个不同家庭的人融合成一个家庭，说来简单，实则困难（笑）
那麽，虽然不太明显，但还是会努力描绘赤司和黑子从恋人成为家人的过程。
再次谢谢大家，我们下回见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