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寂寞 — 之一

正文 寂寞 — 之一

<之一>

「我们分手吧。」

电话那头的陈浩听出我的不对劲,说:「你在开什麽玩笑?」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陈浩,我们分手吧。」

「我马上到家,我们需要好好的谈一谈。」陈浩感觉到我的认真,语气略带严肃的说。但那口吻依旧是陈浩式的大男人调调。

「不用了,你的东西我已经寄回你老家了,大门锁我也请人换掉了。」

「林语谦,你到底在搞什麽东西。我已经快到家了,立刻下楼把门打开。」以宣示性的语气对我说。何时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扭曲到这种地步了?

我没有理会陈浩的怒火,依旧平静地说:「我们都到此为止吧。」

那头的陈浩停顿一会才回应:「你在说什麽?」

「当两个人的世界出现了第三人,就代表爱情结束了。」像是在问吃饱了吗那样地泰然自若。

陈浩一阵沉默:「……语谦,你听我说……」正想解释时,我打断他:﹁别说了。﹂

不理会我,陈浩自顾自地说:「语谦,对不起,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还是很爱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如果只是一时鬼迷心窍,那麽为什麽我会在街上看到你们是如此亲昵。我没有问,也不必问。

这是第一次,陈浩用这麽无助的语气对我说话。

我失笑,说:「陈浩,装可怜不是你的专长。」

然後,挂掉电话,关机。

林语谦,你的骄傲告诉你,不能哭。

这样的男人即使割舍也不会感到可惜,并不是无法离开对方。事实上他的存在就如同碎片般零碎,真正令人感到可惜的是自己所编织出来的美好爱情,如果.否定了这个男人就等於否定了自己的爱情,这样的矛盾只会持续自己的伤痕。

也许我们都太高估了爱情的重量。

挂掉电话之後,我走回房间,凝视着我们的床,应该说,我和他共用的床。伸出手,我轻轻抚摸着床单上的皱痕,那是陈浩与她温存过的痕迹。思考了一会,将棉被、枕头和床单塞进垃圾袋里,边想着这些东西是否能够回收,如果能回收就太好了,顺便一并把我的感情也带走吧。

这时候的我是不是该哭、该愤怒,抑或摔东西?本以为我会、甚至我也想拥有这些情绪,但不知道为什麽,现在的心情却是异常平静。也许和潜意识早就知道我会和陈浩提分手了。

早就知道。

不确定是睡沙发的缘故还是失眠的关系,早上起床时身体感到一阵沉重,原想回到房间再躺一会,但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决定作罢。因此决定到浴室冲个澡,给自己泡一杯咖啡,等待上班时间到来,开始第一天没有陈浩的生活。

「叮咚!」一大清早的会是谁?

「我回来了!」门一打开,眼前的这名女子立刻上前紧紧拥抱我。

约两分钟,她松开我紧抱我的双手,脸上充满兴奋的说:「你知道我一下飞机就立刻跑来见你,没想到你家附近没什麽变,不过对街那家早餐店怎麽停止营业了?还记得我们以前常常一起去吃耶!」奕华的眼神满是兴奋和回忆。

我没有回应奕华的问题,只是帮她提行李进屋,而她也跟着我走进来。

﹁哇!果然是学姊,这几年摆设都没有改变。」她将视线转移到电视旁边的柜子上,像是想到了什麽,说:「奇怪......我记得柜子上面不是有一张照片吗?」

「我把它扔了。」我坐在沙发上,随意翻阅桌上的早报。

奕华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却表现出为什麽。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和陈浩分手了。」

奕华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地恢复镇定。然後若无其事的一屁股坐在我旁边,把刚刚的早报拿过去看。

「你不问我原因吗?」这女人平常一副好奇宝宝样,今天却出乎我意料外。

「你跟陈浩分手本来就不意外。」

「为什麽?」平常不问原因的我也不禁感到疑惑。

「你们不适合。」感觉得出来奕华话中有话,但我没有过问。

和奕华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聊聊她这两年的国外生活,她因为父亲工作关系,大学一毕业後立刻随着家人到欧洲定居,一去就是两年。这两年间,我们没有因为距离的关系就失去联系。

「什麽时候还要回去欧洲?」我问。

「还不确定,想在台湾多待一会。况且我好怀念台湾的小吃哦。」她开始说着回来後的行程,单纯的模样依旧是我印象中的她。

「你还爱陈浩吗?」奕华的问题让我不自觉地望向她。

我摇摇头,告诉她;「当爱被消磨殆尽时,就不能算爱了。」

「如果他回头呢?」

「他不会的」我莞尔。

「你怎麽知道?」

「因为他是陈浩,我了解过的陈浩。」

「你会怪我当初把他介绍给你吗?」

沉默了一会,我说:「如果为了一个不值得爱的人,那我们的友情是否太廉价?」

「谢谢。」然後,又是一阵寂静。

这一刻,我有一种错觉。一种奕华其实是爱过,甚至现在依旧爱着陈浩的错觉。

头越来越疼了。

奕华离开没多久,我稍作整理後也出门上班。走在天桥上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每个人脸上尽是不同的表情,但始终这些人只是我的过客,不需要相识,更不需要留恋。就如同感情一样,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再怎麽做他依旧会离你而去。

然而有的人会趁你毫无防备之意闯进你的生命中,或许他们只是来给你上了一课後转身就走,也有的是因为彼此的羁绊环环相扣,因此顺理成章的成为你生命中的剧本。

「小姐。」距离下楼不到十格的阶梯上,有个悦耳的男声在後头叫住我。

可能是头晕的缘故,转过头後并没有注意到下一阶的脚步,於是我像是放任自己般的从楼梯上缓缓坠落,事实上我的双手正努力地想攀附什麽,但什麽却也没有抓紧。

後头的男子跑到我身边着急的呼喊着,但意识模糊的我只能无语的望着他,渐渐失去知觉,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绝望的白色天花板。我试着坐起身,却感觉到由左脚传来的痛楚。

「你醒了。」门被打开,穿着白袍医生微笑地对我点头示意。

我愣愣地望着他,一切思绪还没反应过来时,医生早已至我身旁,并仔细检查被包紮的左脚。

「你从楼梯上摔下来,扭伤了左脚,刚刚已经帮你做好处理了,虽然不至於影响生活,但这几天还是在家好好休养。还有,你也有些小发烧,护理师小姐已经帮你打一针,接下来多补充水分就行了。」医生脸上挂着口罩,但眼神透露出他的慈祥和关心。

正当医生要离开时,我忽然想到什麽,说;:「请问,是谁送我来医院的?」

医生思考了一下说:「是一位先生送你到医院的,我想他待会就回来了。」语毕,离开。

待在病房里似乎忘了时间的存在,也忘了现在的我到底身处於何处,看到四周围的墙都是白色,不禁让人想逃离这个地方,直到门又再次被打开。

「你醒了。」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

眼前的这名男子声音毫无起伏,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厌烦也没有过度关心,但眼神隐约透露些许愧疚。

然而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我皱着眉头仔细的回想。

「我是在天桥上叫住你的人。」看出我的疑惑,他说。

「是你送我到医院的?」见他点头,我向他道谢。

「不用向我道谢,事情本来就归於我,我只是负起应有的责任而已。」

我不解,说:「你认为我从楼梯摔下来是你的责任?」

他依旧点头,并且从口袋拿出一串吊饰递到我面前,那是陈浩曾经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一直把它挂在包包上头。

「这是你在天桥那掉的,我在後面捡到它。」

我没有接过那串吊饰,只是静静地盯着看。

「难道这不是你的?」

「是我的,但,请把它扔了吧。」

他并没有过问,只是顺着我的意拿着吊饰往垃圾桶走去。松开手,吊饰从半空中缓缓坠落。那一刹那,心里面有某个部分空了。

「不会觉得可惜吗?」他问。

「早就知道那是不属於自己的东西,就算丢掉了也不会觉得特别难过。」

似乎感受到了周围令人尴尬的气氛,双方都没有再说下去。

好一会,我告诉他:「我要出院。」

「医生还要继续做检查。」

「我讨厌医院。」硬是起身,但当脚触碰到地面时,眼看一个重心不稳就要往前倾倒。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抓住我,好让我保持身子平衡。

「我去帮你办出院手续吧。」他搀扶着我到床缘坐着,递了一杯水给我:「在这等我。」

我抬起眼望哲着他的背影,一瞬间我忽然有种想要抓住他的冲动,但那感觉骤然即逝,也许依赖任何人不是我的个性。

「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将我搀扶到病房外的椅子上的男人以询问的语气说着,虽然我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情绪,却让我感觉到有些许的动摇。但最终我还是拒绝他的好意。并不是因为他是陌生人,而是这一刻如果我抓住了对方,下一刻他离去之後我就无法面对独自一人的空荡。

「我会请朋友来接,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真的很谢谢你。」

「不如这样吧。」他从包包拿出纸笔,在上面快速的写上几个数字交给我,「如果有事就打这支电话吧。」

接过他的纸张我不发一语,原想说什麽但最後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见我没说话的他起身後向我道声再见後离去。

望着他离去之後的我的左脚忽然一阵剧痛,我抓着手上那张带有余温的纸条,像是想抓住一点依赖般的那样紧握,强大的寂寞瞬间爆发。

於是我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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