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起家的商人4
宋学章从讲台上下来之后，他们还是不敢怠慢他。
他适时的提出了关于刚才他资助的学生的几个问题，很快就有人为他介绍他们的事。
在听到宋良姜的名字时，宋学章自然地再次重复了一遍。
他看起来文雅随和，像极了一个经常做好事的善人。谁也不知道他内心的龌龊。
参加完上午的这个仪式，宋学章理应就要离开了。事实上，他今天能够出席都是因为校长的面子。恒阳毕竟是个很好的中学，宋学章一年里收到的这种邀请也有成百上千，本来并不计划来，只是最近他觉得自己身上铜臭味太重，日子过得荒淫无度，所以选择来学校感受念书的地方，还没染上世俗东西的干净。
来了，却没想造成凡心更萌动，遇到了好久没有看到过的艳丽。
你让一个各方面算得上正常的男人在一群少年里辨认出最艳丽的那一位，他可能会选错。
一定要是一个审美出众的诗人，一个疯狂的精神病者，一个生殖器浸泡着毒汁的男人，才能从那一群外表大同小异的男孩里找出最标致，以后也会最吸引人的那一位。
宋学章从一群平凡的男孩子里找到的，就是还未成年的良姜。
此刻，这个男孩在他心里是神秘莫测的，带着孩童的没有稳固个性的难以探究，和对自己身上的巨大力量一无所知。多么吸引人，有人身怀重宝，却自以为贫穷没落。
宋学章在学校行政楼的一个办公室和良姜见了面。和良姜同行的还有几个孩子。
他们像是被挑选的小白菜一样，在办公室里，宋学章的面前，站得端端正正，带着些没有准备好的惊讶和紧张。
一开始，宋学章也以为宋良姜会紧张。
但害怕他的人多了去，有时候他也乐于说一些话，以帮助消除他们的恐惧和慌乱。当然最后还是为了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当他带着和善的笑，对良姜说他们的姓氏相同时，这个巧合让他理所当然地把话题引到他的身上。
他说：“这么巧，我们都姓宋。”
良姜对此报以态度羞怯的微笑。
接着他在那个房间里亲切地询问了每一个人的情况，最后留下了良姜：“良姜，我从你们学校的的领导那里听说了你的情况，你愿意接受我的资助吗？我希望可以一直供你念完大学，你有这个天赋，应该去更好的学校，接受更好的教育。而在此期间，我希望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良姜对他的好心没有怀疑，毕竟任凭谁怎么想也不会想到，他们今天与之想见的人实则是个同性恋加上恋童癖的病人。
他实在病得不轻。
良姜对于接受资助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兴趣，他看着宋学章诚恳地摇了摇头，态度谨慎但妥帖地拒绝他说：“谢谢您，宋先生，但我想凭自己的努力赚取读书的费用，我希望您能选择帮助其他比我更有需要帮助的人。”
宋学章闻言不免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他问：“为什么呢？我了解了你的情况，你的外公外婆已经有了一定的年纪，他们每天只能靠一些超过他们能力范围和不适合他们年龄的工作来维持你的日常开销。如今你在上初中，他们提供你的生活费已经捉襟见肘，以后你上了高中，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将不是一笔小投入。”
“我念初中，每年都会有奖学金，我相信以后等我念了高中，读了大学，也一定可以拿到。虽然我现在只有十四岁，但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兼职工作，等到了十六周岁，我拿到了身份证以后，我可以合法凭借劳动赚取生活费。所以宋先生，你看，我的生活并没有想象地那么贫穷，我不觉得自己需要帮助，而且你提供的奖学金和助学金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你。我非常感谢您的慷慨和善良，您是一个好人。”
原来良姜的口才不差，只是以前他没有需要这样长篇大论的为一件事情努力说服一个人。因为这个人表面上带有的让人无法苛责，完全体谅的名目。
“我没有想过你会拒绝我，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你觉得我应该把这个机会给别人，但是我认为比起其他孩子，我更有理由帮助你。”宋学章发“你”的音的时候，不自觉的加重了一些。他在表面上，对宋良姜亲眼有加，内心里同样诚实地喜爱着这个少年或者男孩子。用标致男孩来形容他或许更合他的心意，他的生殖器散发气味的方向。
“而且，我提供的名额也不止一个。你不用太过担心其他人的困境。而且，说到底，人在还未长大时，都应该坦然承认自己的弱小。无论什么时候，需要别人帮助都不会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到底为止，良姜已经知道他遇到的是一个固执的人，虽然他本意不是为了和这位宋先生彼此说服。
但他一直有一个弱点，即总是想要避免和人的争执。他心硬的时候让迷恋上他的人咬牙切齿，心软的时候连耳根子也显示了这样的特性。明知不对，不愿，也会被人说服。
悲剧里的主人公就是这样，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乱的。
但他良姜每次搞乱搞糟的结果，他自己都可以承受。或者说，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让人真的束手无措，大惊失色的事情。
此时此刻，对于宋学章，良姜没有表现得很强硬的另一个原因是：本质上，他不想花费一些时间在破坏他人给予的关心和好意的上，因为他的阅历，大多数时候他其实会免不了因为自己的扮猪吃老虎对周围的人有一种自发愧疚感。
他虽身怀武器，但仍是一个好人。一个不想拿起兵器的好人。
所以，当一个人给他提供了一个他本不需要的帮助，因为他的外表看上去十分弱小。良姜最终还是无法义正言辞的拒绝他，只能回复他，他希望能回家和长辈商量一下，感谢宋先生的好意。
宋学章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对他说：“当然可以。”
他的手掌心和身体因为碰到良姜的头顶，激动得难以自持。但是他是一个成年人，一个虚伪的随时可以装腔作势得很成功的商人，所以良姜虽然不太喜欢有人触碰他的头发和头顶，但还是那个理由，考虑到他面对的是一个想要提供帮助的善心人，良姜没有伸手打笑脸人。
良姜最后还是接受了他的资助，因为他的班主任实在对他关心备至，有人主动提出想要资助他的事情，她第二天就去了良姜家里一趟，和两位老人通了气。
在此之前，良姜既没有敷衍好甜甜，也没有来得及存到除了奖学金之外的另一笔钱，在没有实际收入和工作的情况下，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十四岁的学生可以自己赚钱，虽然这一切如果放在良姜身上，的确可以。
宋学章最后就成了他的长腿叔叔。
但良姜以为他们之间的接触，就只是这样了。
宋学章也深以为憾他和良姜无法有更多理由见更多面。毕竟他既不是他认识的熟悉的人，也不是他的师长，他仅占了一个资助者的身份，可以自由查看他每次大考的学习成绩，如果良姜愿意，宋学章还可以收到他亲笔写的字数超过八百个字的感谢信。然而仅此而已。他们就不再有任何更多接触的理由。
他们一个是商人，一个每天上学的学生，生活没有交集，过着的日子也是同样。
但不知道是不是连老天也眷顾宋学章。这年春节的时候，良姜家里发生了火灾。也许是良姜命不该绝，那段时间，他刚好出门做兼职，两位老人没有及时逃出屋子，全身性烧伤严重。
他们的治疗费用，良姜即使是变身印钞机也没有那么快能拿出钱来，在他遇见的人里，不缺钱又慷慨的人，他只认识宋学章。
良姜给宋学章的秘书打去了电话。他告诉他的身份，他的情况，想要秘书小姐转达给宋学章的话，以及承诺还钱的年龄。
他处理这类的生死大事时，态度很镇定。连见多识广的宋学章的秘书也惊讶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遇到了这种事后，在电话里的条理分明。只是因为是这么小的孩子做的，所以不管怎么听，都会让人觉得在用自尊勉强支撑。这个时候，但凡有一些好心肠的人都会忍不住对他心生同情。以后她会既同情，又愧疚。
良姜打完借钱电话的一个小时之后，接到了宋学章的慰问电话和他的人已经带着卡来到医院的回应。
的确是老天都眷顾宋学章，要为他们在彼此人生里的关系加深推波助澜。
虽然接受了治疗，但是最后良姜这一世的亲人因为年纪太大，在接下来的一天里先后去了世。两位老人连离开也充满了默契，说给别人听，就觉得他们已经是约好了。离开的时候要一起，留下谁对于另一方都是不容易。
轻易收割走的两条年老的生命，让良姜沉默了两三天。不是言语的沉默，是态度的思想的沉默。他总是低着头，失着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告别什么东西。
入殓火化，买墓整理，外公外婆的亲戚里，有人来负责了一些事情。
只是和良姜对视的时候，来帮忙的亲戚态度总是很尴尬。
良姜猜到了他的理由，所以在话里话外透露自己没有想要找个监护人的事情。普通人家，又是关系比较远的亲戚，担心当然不无道理。养活自家孩子都不容易，长辈去世来帮个忙是情分，但没有把人接回去的道理。
因为房子已经被烧，没人修缮就不能再住人，考虑到他还没有成年，良姜最后大概会被政府机构安排去福利院。还是那句话，他相信他可以照顾好自己。他心里是这样打算，但是还是抵不过他这几天没有地方住，所以被宋先生的人安排住了他的一所房子。
提供房子的宋学章本人这几天正在国外合家团聚，他是海外华侨，良姜从来帮他的人那里只知道这些。
考虑到元宵将至，政府机构早就已经恢复正常上班。良姜觉得自己一个人去那里要求帮助也肯定有人可以招待自己。
但他这么想的时候，宋学章当晚就回了国，看着样子还带着飞机坐了十几个小时的劳累。
良姜那时坐在屋子的阳台上，看着夜景。外面很凉，但是良姜觉得那时候他需要夜晚的风和那里的星空，和漆黑但摇动的树影。也许还有万家的灯火，都不属于他的灯火。
冷的时候，就想要有一些更冷更静的东西清醒。
这个时候，房子里的佣人忽然说：“先生回来了。”
良姜第三次感受到这个人的好意，那个时候他心里确是真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