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們所渡過的世界末日 — (二)2008年8月5日

正文 我們所渡過的世界末日 — (二)2008年8月5日

(二)2008年8月5日

   我曾经认为我们是特别的。

   这个谬误让我在这段故事里恣意妄为着,直到看着炙热的恒星毁灭而形成黑洞,将我们所剩无几的光吸收殆尽後,我才总算明白你那天晚上说过的话「眼睛看到的星星,大半都是死去很久的」。

   我与你的开端是一个店员微小的失误,因此有着相同姓氏,并且点了同一种饮料的我们,就这样在吧台外重逢了。那瞬间,我们的世界从此合而为一,以致末日袭来时终於无法独善其身。

  「王先生,您的本日精选好罗。」

   在你的坚持下我小声的道谢後捧着饮料走回座位。这微不足道的巧合所引起的好奇心,使我的视线若有似无的飘向在柜台的你,以至於当你拿着饮料张望着店内吸菸区座位时,我很快地就捕捉到了。

   那是一个还能给予店家拥有自由设置吸烟区与否的时代,那个你总是挂在嘴上怀念的时代。

 

   你再次确认已无剩余的座位後,才接受我表达并桌的善意。我手忙脚乱的整理桌面凌乱的物品,并拿起放在空椅上的背包。

「不好意思,桌子上有点乱。」

「是有点乱。」

   那天,面对你毫不客气的指责时,我只是傻愣的搔着头连声地应是。後来一起生活後,每当你指责起我邋遢的个性时,我总後悔错失唯一对你发脾气的机会,只因为你这个史上最没有礼貌的并桌者,为了我而成为最有爱心的收容者。

 

   待你坐定後,我重新拿起书翻开到书签放置的页面,企图透过书的遮掩,好让自己能够肆无忌惮的从你身上找到那些有可能成为自己失常的答案。但我却忘了从以前到现在,那完全没有进步的别脚偷看技术。

    

   像是察觉了我的视线,或是盯累了发光的电脑萤幕,你按下储存键後,揉了揉被眼镜压酸的鼻梁,缓缓地点起菸。烟头上的火苗跟着你一起呼吸着,你低下头喝了一口被融化的冰稀释到无味的饮料,这些动作流畅的有如专业的舞蹈家转着一个个华丽的圆圈。

   

    我赶紧将头埋回书本中乾咳了两声,故作镇定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打火机,跟着点起另外一支菸。

「那本书好看吗?」

「欸?」

   面对你突如其来的问句,在我还无法回神过来的当下,只好愣着的回覆了另一个问号。你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那含着红茶香气的白雾在我们之间环绕着,使我没有办法看清楚你的表情。

「那本书好看吗?」

「嗯,是满好看的。」

「嗯,特别是那面吗?」

     

   作为屏障的菸雾散去後,只看见你似笑非笑的狭长双眼。你明确地指出从刚才到现在毫无进展的书页,霎时我羞窘的被菸呛得咳嗽不已,彷佛它也急於躲进体内遮羞。

    

「咳咳.......对.......特别是这面。」

   决定乾脆放下手上的书,并且用力地在烟灰缸捻熄那支使自己出糗的菸,看能不能顺便将自己一起跟着烟灰掩埋在烟灰缸里算了。揩了揩眼角因急促咳嗽而生的泪水,为了安抚发疼的喉咙,我一股脑吸吮着几乎见底的饮料,那混入大量空气与少许液体的吸管,在这安静的空间中,咕嘟咕嘟的共鸣只显得欲盖弥彰。

    

   我常说那天大概是我人生排行前三名最想死的时刻,你总说我太看得起自己。你信手捻来就可以数算出更多我丢脸的事迹,但当我试图想要从记忆里找寻回击你的武器时,却捉襟见肘的支吾。

   那些我後来才知道的被毒舌所包裹的,是你总记得关於我的事情。

 

   你脱下眼镜,拢了拢落在眼睛前稍嫌过长的浏海,像是愿意放我一马一样,低沈且友善的笑声,随着最後一口菸缓缓地扩散开。

「尚伦高中二年仁班,王瑞京。」

  

   不明白这种突如其来的展开是怎麽回事,我咬着因焦虑而即将被磨烂的吸管,点着头表示自己就是。你灿烂的笑容,使过去的种种随着毛孔点滴地流进,循环後盈满全身。那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的感觉,像是从来没有停止过。

   我也终於像只大型犬一样咧着嘴笑了起来。啊,是你啊。

     

   之後,每当被人问起我们重逢的故事,我总是嚷着自己其实一开始认出你,而你只是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时间久了,那句「尚伦高中二年仁班,王瑞京」也成了「铭元高中二年义班,王延安」。

   记忆也许就是这样。我戴着耳机坐着老旧而摇晃的公车,靠在窗子上看着过去曾经熟悉的街景,此时随着模糊的双眼开始摆动着。

   

   这个世界上常常有太多不能如意的事。即使再不愿意,有一天,记忆中原本清晰的事物,会因为时间的过去与反覆的阐述,成为人们所希望成为的样貌。

   我爱你,可能也是在时间洪流中滚动而成的样子。

「阿,这里变成便利商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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