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和以前不一样。』
走在伦敦那幢褐石大宅的廊道上，老埃尔文对他说。
『以前你会听到，一个管家为某个贵族家庭奉献一辈子。现在不同了，年轻一辈向往更多的经历，随时待命却换来日复一日的例行公事，他们觉得太不划算了。』
『因为他们不像你，老埃，』少年艾德温带着讨好的微笑，『你是个真正的好管家，而且对我来说，你更像个父亲。』
那瞬间老埃尔文的表情不动，视线却有些锐利。闭了闭眼，最终，他只是露出那副管家微笑。
『这麽说，对史密斯先生或是……你父亲来说，可能都不太公平。而且这样看来，我可能不是个好管家。』
『为什麽？』受伤的少年艾德温皱起两道深金色的眉。
『一个好管家是沉默的，不存在的。一旦你离开，新的好管家替补上来，老雇主可能会错叫成你的名字，完全不觉得有什麽不对。』
埃尔文一手谨慎地放在他肩头，温和的目光带着忧伤。
『我们将一生奉献给无微不至的服务，细节就是我们的信仰、我们最终爱的归属。而不管是史密斯夫妇还是你的父母，请相信我，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全心爱着你。请你像相信我一样相信他们，好吗？』
×
乔艾尔回去了，室内留下一片沉寂。
艾德温捏着自己的手机，页面停留在乔艾尔输入的预付卡号码资讯以及他暂时住的地址，看来不像是旅馆而是某人的家。
小黑望着他，隔着一段距离。
不过对於一个英国人和一个台湾鬼来说，永远都有那麽段距离。
小黑想起一个法国作家的小说，男主角在最後要和交往许久的女朋友分开时，这位女朋友又变回了那个他不曾拥有过、完美无瑕的女人。
那个作者叫什麽来着……对了，艾曼纽‧勃夫，作品是《给那个孤独的我》。
给那个孤独的我……
想起来了也并不让人高兴。周遭的事他好像什麽都知道，但关於自己的事，除了一个『黑』字以外，他什麽都想不起来。
然後另一个人则是什麽也不说，谁也不知道谁的事，很公平嘛，哼？
他不能接受。
「听起来很严重。」小黑开口说。
艾德温抬起头，愣愣地转身面对他。
「你那个……朋友的事。那个尚皮耶说他有麻烦。」
「他叫乔艾尔。」艾德温彷佛清醒过来，走回小黑面前，神奇地不知从哪掏出纸笔写了下来，「乔艾尔‧莫罗。」
「Joël……Moreau……」小黑喃喃试着念了几次，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要把这名字挥掉，「没事取个那麽难记的名字干嘛，记不住。」
艾德温笑了，笑得很无奈，但总算不消沉了。
他坐回沙发上，小黑也趁机窜到他身边。
「好吧，不然不谈这个了，告诉我你以前到底都做过哪些工作，怎麽样？」
一股浓浓的期待氛围袭上了艾德温，他彷佛能够清楚见到那闪亮亮亮扎目的星星眼光线。
他吁了口气。
「你好奇？」
「对。」
「真的？」
「真的。」
「既然这样，那我要说了……不後悔？」
「你再问我就来制造骚灵现象。」
「请高抬贵手。」艾德温做了个投降手势，给自己斟杯茶，靠回沙发上，望着顶上的吊灯思索，「嗯……其实没什麽好说的，一开始我当过饭店餐厅的侍应，後来在一些游艇上当招待员、做过几间饭店的经理和管家，中间也担任俱乐部招待……大概就这样。」
「……就这样？」
那前面是在问心酸的吗？
「就这样？」艾德温无辜地睁大眼，「不是很多了吗？」
「是这样没错……」
可是完全没有爆点啊！虽然真的是很多……
「……等等，你这年纪怎麽会做过这麽多工作？」小黑这才发现问题。
「我需要多点资历。」艾德温啜口茶，「私人管家最适合的年龄是四十岁左右，那时一个人的人生阅历和受过的训练都够多了。我很早就开始接受训练，每年加强一次，每份工作做几个月，前期的薪水几乎都拿来付管家学校的学费。」
小黑呵呵了几声，「你家人不反对？」
「他们尊重我的志向。」
这毫无後顾之忧的尊重法，听来就是家里其实很有钱的样子……
「所以，」深吸一口气，小黑试着问得随意，「是因为这样，你才在四十岁以前就当上私人管家了吗？」
但艾德温还是停顿了相当的时间。
那双蓝眼流过了许多东西，北海的灰色海浪汹涌着，吞没了许许多多的希望。
「可能是。」他终於回答，「现在想想，那并不是个很好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