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梵」关芷萱不知道什麽时候醒来，一只手掌扶在曦梵握紧床单的手上。
「你怎麽醒了，快睡啊，还可以睡很久喔。」曦梵笑。
「…」芷萱望进季曦梵的笑眼，一片深邃，怎麽都望不进底，关芷萱罕有的沉默了。
「怎麽了，我长得太帅了吗？想谈场恋爱吗小姑娘?」
「你上来躺，我睡不着」芷萱往旁边挪了位子，朝着空位拍两下。
「啊，」季曦梵无限快乐地笑了，露出的粉色牙龈活脱像个孩子，她说:「好」
「可以，再继续说故事给我听吗？」
等季曦梵躺好後，芷萱转过来面对她，轻轻抹去曦梵含在眼眶里的悲伤。
她知道，这间屋檐下的悲伤平均分给每个人，每个人都还是会喘不过气。
不是只有芷萱，曦梵也经常在夜半醒来。
曦梵说，後来她在医院醒过来，满心期待今天大姊姊会带着很多玩具和糖果来看她，然後曦梵会缠着她说故事，缠着她抱抱，约定下次的见面，她们打勾勾、牵手，然後大姊姊会给她一个紧紧的﹑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的阳光都还要温暖的拥抱。
曦梵每次都将自己深深埋进那样柔软的怀抱里，大姊姊的怀抱暖暖的，有粉红色的味道。
但是曦梵等了很多天却都没有看到大姊姊带着玩具和糖果的身影，直到有一天洗澡的时候，她按捺不住地问身边的看护姐姐，才知道大姊姊也在同一间医院里，但是，已经失去呼吸心跳了。
季曦梵不吃不喝好几天，如此弱小的人在一夕之间长大，尽管精神上的癌依旧存在，但是季曦梵的意志力比什麽都坚强。
已经没得依靠了，她靠自己站起来，重新活着，代替那个女孩，代替那个粉红色的女孩，活下去。
「大姊姊都记得我喜欢吃什麽然後下次来就会买一大堆给我吃喔」
「她还说她会陪我好起来，等我好起来之後她要带我到很多地方玩，她说她很喜欢我喔。」
芷萱轻轻握住曦梵有些颤抖的手，「曦梵，如果你很痛苦，你可以不必说的。」轻轻拂摩她泪湿的脸颊。
「我很快乐呀，看护姐姐说，如果我之後过得生活都是痛苦不堪的，那她以前做的努力都没有价值了。所以我要很快乐，要过得很好，才不会对不起她。」所以後来季曦梵尽管疼痛，却再也没有掉眼泪。
「曦梵…」
两人眼神交接的瞬间，季曦梵突然把手抽开，猛地向後退「你不要靠近我，你也不可以喜欢我」
「怎麽了？」
「喜欢我的人最後都会死。她们都说姐姐是为了救我所以才死的，喜欢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不会的，你那麽好，为你死都值得的」
「你不要说这种话，你不要对我那麽好，如果我离不开你是很麻烦的,你不要对我好…拜托」
关芷萱不顾曦梵的挣扎抱紧她，季曦梵哆嗦着闭上眼陷入一片昏睡。
季曦梵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家里，身上穿好家居服，褪下了医院里药水和死亡的气味，她感觉又重生了一次。
她用力转转眼球，有些疑惑着怎麽从医院回到家里便看见关芷萱坐在她面前，手里还捧着饭碗。
「…你在干嘛?」
「呃」芷萱一阵惊愕「喂你吃饭」
「干嘛喂我，我可以自己吃啊」
「曦梵，你还好吧？」
季曦梵翻了漂亮的大白眼「我很好啊」
「你刚刚像个小孩一样还叫我买糖果跟玩具给你，你记得吗？然後还叫我喂你吃饭」
季曦梵低头，自己的双手确实是握着玩具，一手一个，还是小时候最喜欢的那种迷你的投篮机。
「我…」季曦梵瞠瞪着双眼「我不记得了」
看着芷萱收拾了饭碗，季曦梵焦躁地在客厅来回踱着步伐，一圈一圈绕着，双眉怎样都无法松懈。
「她们怎麽还可以出来？怎麽可能？」
「谁出来？」
季曦梵像受惊吓四处逃窜的小羊，睁大眼睛瞪视着芷萱。
季曦梵快步离开客厅，将房间门锁住，然後拨了电话。
「婕妤你现在有空吗？」
「发生什麽事？」
「她们…好像醒了。」
「你现在来吧，我现在有空」
「好。」
电话应声切断。
曦梵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一片黑。
婕妤说什麽她已经都记不太住了，只记得看诊期间自己的意识只清醒了几分钟，後面的记忆她都没有了。
季曦梵打开手机，听着刚刚录下的档案，又是那个声音。
「现在是妹妹和我说话吗?」
「对呀。」
「只有你吗？」
「还有大姊姊喔」
「大姊姊不出来吗?」
「姐姐说叫我先出来就好」
曦梵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何去何从，季曦梵坐在小公寓门口，不敢打开门，她怕看见关芷萱担心的表情，像一座蜡像，僵硬却生动的担忧，是关心却也是压力。
楼梯间窗户的缝隙透出楼下车子的车头灯光，照晃了曦梵的眼。
季曦梵落了泪，但没有擦掉。
眼泪随着脸颊的弧线坠落，落到地板上晕开一圈一圈的碎花瓣。
就这样吧，一切都这样就好了吧。
「曦梵？你怎麽坐在这里？」
曦梵抬头一看，是于旬皱紧眉头的脸庞。逆着光就像是天使一样。
「谁欺负你了吗?」于旬的嗓子紧张的发涩，硬挤出的音色乾瘪瘪的落在地上，谁都不愿意捡起来，于旬伸手扶住季曦梵。
「不想说就不要说好不好?我们先回家」
季曦梵伸出双手，于旬笑笑地将她拉起。
没有人注意到，王咏晴的车灯被按熄，小公寓的家门被拉开一个小缝後又被关起。
而季曦梵昏昏沉沉只记得自己看见了于旬和芷萱两人惊讶呆愣的表情，後来，也没有後来了。
她的世界静止了。
「早安，曦梵」于旬站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杯漱口水。
「早安。」
「你朋友昨天晚上回去了，她说你要好好休息。」
「啊」季曦梵有一秒钟的楞神「好的」
「快起来吧，早餐都放在前面了」
季曦梵低垂着眼眸，心里空空的，但又不知道是为何。
「你昨天怎麽了?睡了一觉起来有没有好点?」李于旬尽量让自己的口气轻松地像只是关心一个普通朋友，虽然依旧难掩话语里的颤抖。
「我...」季曦梵玩弄着盘子里的食物，于旬一向知道她的口味，从来不会在她的饭里面多加别的调味料。
「如果觉得负担很大也没关系，我可以等。」
「她们好像醒了。」
「什麽?」
季曦梵简直快把自己埋进饭碗里，声音细如蚊蚁。
「我又开始遗失时间了，婕妤也说她见到了。」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蔓延。
「那，这是好还是不好。」
换季曦梵语塞了，无谓好与不好吧，不过只是好多个不同的灵魂都挤在同样一个身体里罢了。
「不知道。」
「那”她”有醒吗?」李于旬语带保留。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