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容，有没有人说过──」他将语调扬高，像是要故意吊着我的心，「你会让人想把你绑在身边，将你禁锢起来……」
嗯，我敢肯定，没人这样说过。所以不正常的应该不是其他人。
他笑了笑，「我以前曾经养过一只金黄色的鸟儿，牠很乖，但某日宫里的侍女忘了关上笼子，牠飞了出去，没多久就被发现死在外面。」他忽然说起毫不相关的事情，却让我更加毛骨悚然，好像在听七月怪谈，「打死牠的是我的皇兄，他想看我伤心，所以故意弄死了牠。从此，我再也不让其他人看见我喜欢什麽、讨厌什麽，这样就不会伤心，也不会被人抓住弱点。」
边说着这些话，他缓缓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我霎时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夜容……或许你说对几分，我是害怕你可能成为我的弱点、成为其他人用来威胁我的筹码，奇怪的是，我却不想放你走。」此时，我看不见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狠戾寒光，他迳自喃喃低语：「所以这次不会轻易让鸟儿飞出去了。」
「你……」
百里玄烨突然抬头，我感觉到一股热气吐在耳边，霎时头皮有些发麻。
「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就到了。」
他一边说着，一股淡淡带着清凉恬香的味道从他的掌心飘出，沁入我的鼻间，眼皮随之变得沉重，「这是什麽味道……？」
可惜我还听不到他的回应，就倒在他身上，意识散去。
等耳边再次传来声响──是虫鸣声。
我努力睁开眼睛，浑身重得很，活像操练时身上绑着数条铅块那般沉重，四周视线昏暗，只有床头边的那盏微弱烛光稍稍照亮床边，床帘华美，盖在身上的素白棉被柔顺，看似沉重实则轻坦，是上上材质。
不过一旦用过军中用品，坊间的许多东西都能变成上等货。
我抓不准自己昏睡了多久，但百里玄烨说过只要醒来就到了……总不会是在陈楚宫中吧？若真的被带进宫中，要逃出去比登天还难。
「欸欸！你们好大胆子！敢拦着本公主──？」门外忽然传来疾呼声，让我不禁绷起神色，下了床，端起烛火走往门边，「我就要看看三皇兄藏了谁在这里！神秘兮兮的！」
门外的守门人听来语声无奈：「九殿下──请不要为难属下！」
「谁为难你们了！你开个门、我踏进门，谁也不碍着谁啊！」
闻言，我的眉目不禁蹙起，门外的人八九不离十是陈楚皇室的九公主，这里是陈楚皇宫的机会大到我想骗自己都觉得心虚。
稚嫩中带有威胁的嗓音再度响起：「本公主再问一次──你们开不开？」
守门的侍卫感觉快哭出来了，「九殿下……」
我能想像出来侍卫的脸色，不过我自己的表情现在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三殿下──！九殿下她……」这齐声一喊，我下意识挡住门，虽然这根本徒劳无功，但能挡多久就挡多久。
侍卫倏然噤声，接着我就听见百里玄烨的浑厚嗓音：「宁凰，你才刚到，不去好好休息，在这儿闹什麽？」
几声娇嗔传来，十足孩子气地撒娇：「三皇兄，我接到小道消息说你回来了，嗓子也治好了，可是却没回金豫城，反倒跑来南城行宫，还听说你带了个人回来──我只是想瞧瞧嘛！看看哪里的美人让三皇兄保护得这麽严实，一只蚊子也不给进。」
我在门内听着都要昏了，要是门一打开，这位公主发现不是美人，而是男人……
就当误会一场。
但从她的话中我总算稍稍放心──这里不是皇宫，而是行宫。我依稀记得南城离金豫城不远，就一日路程，确实让人想不通百里玄烨为何不回首都，反倒跑来这里？还有听来这位九公主和百里玄烨的关系不错，我本以为他在宫中无特别亲近的对象，所以性格思想才如此扭曲，嗯，奇特。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宁凰，你对里面的人这麽有兴趣？」
「人家想看看未来皇嫂嫂嘛！」
这位公主，误会越来越深了！
「皇兄不给看，那青鸾，你、你来告诉本公主──未来皇嫂嫂漂不漂亮？」
听见个陌生名词，接着便是另一个沉稳的男性嗓音回覆：「属下无可奉告。」
「哼！算了，你就只听皇兄的话，问了也是白问！」
这位想必是百里玄烨的贴身护卫或是心腹，听他连辩驳都不辩驳，果真十足忠心事主，主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哪怕白的被描成黑的，不说就是不说。
想着想着，烛台倾斜，蜡油滴到手背上，我吃痛低哼一声，把烛台放到门边摆装饰瓷瓶的架上，抹掉蜡油，没想到门突然开了。
门外，正对着百里玄烨那张脸，你看我、我看你，气氛微妙，却让被窜入中间的俏丽少女打破了，「啊！不是皇嫂嫂？是──」那双漂亮的凤眼眨了眨，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面色随之染上娇羞，「是位好俊的公子……」
她本来大喇喇的动作收了回来，看似娇羞腼腆。可是我深深感觉娇羞这种特质还是先天个性养成比较自然，像是练惟惟那样就可称之浑然天成。
我还不知作何反应，百里玄烨拉起我的手，看了看手背上微红的地方，「青鸾，去让人拿药来。」
转头望向候在一旁的高挺青年，深邃五官生冷，眉目间带有一道肃然，年纪感觉和兄长差不多。他一身纯黑装束，袖口和衣领虽有沉蓝替换，浑身气质依旧冷沉，我甚至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敌意。
「是。」短短应了一字，他立刻办事去了。
见青鸾走出门，顿了一下，我抽回手，「这不碍事，没什麽，不劳三皇子费心。」眼下是有旁人在的场合，我这样喊并无不妥。
百里玄烨勾起一抹浅笑，也把手收回身後。
公主总算娇羞完毕，神智回来了，兴高采烈地跟我介绍：「我是百里宁凰，你叫什麽？」
「我……」
还没说完，百里玄烨擅自替我接话，「他是青雀，之後我要留在身边，所以别打他的主意，宁凰──懂了吗？」
这番闲话家常的语气，却暗暗涌起一波我看不透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