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洁明亮的诊所，唯一的缺点就是走道过於狭窄。
寒棠昕踏着飒飒的东北季风走进诊所，暗自窃喜自己一下课飞奔过来果然是对的，眼睛一晃除了自己还见不着第二个病人。
这诊所规模不大，但医生极好极有耐性、医术极好、药到病除，在地方上有一定的声望，寒棠昕来看过几次病也深以为是。
刺骨的风扎着屁股，点醒了她，她连忙阖上门。
整间诊所安静的不可思议。
连边上的柜台也不见半个人影。
寒棠昕隐隐感觉到什麽不对……「诶？是谁？还没到下午的看诊时间呀。」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女子，略微清秀的外观，还没换上制服的她穿着清丽不过於繁杂，小女人味中又带点干练的味道，她从里边探出个脑袋奇怪道。
「欸，是你呀！又生病啦？」她记得她，寒棠昕也记得她。
寒棠昕来过这诊所四次，第一次是上上个月，第二次是挨着第一次隔个星期，第三次则是隔两个星期，第四次又是在下个星期。这频率，寒棠昕想到都不知道该不该骄傲，不经掩面想着这算不算是浪费健保资源的一种。
寒棠昕心中默默的忏悔，看吧，连小护士都记住我了。
寒棠昕点头，除了看病，她没有第二个待在这的理由。
「同学阿，你来过这麽多次怎麽不知道呢？你看时间，还要四十分钟才开始看诊阿，唐医生都还没来呢。」
寒棠昕一听立马被雷的外酥内嫩，她其实也没来过很多次阿！跟她家附近去了好几年几十次的诊所比起来，她也不过来这里四次而已，何况那四次都是她妈带她来的。
昨天妈妈抓到自己又生病的情况下，她妈气的指着她的鼻子说才隔没多久又生病、你应该已经清楚要怎麽去了吧，要她第二天自己去看医生，并表示再也不管我了—当然，这是气话。
寒棠昕只得摸摸鼻子任命的拿起健保卡，坐上火车，转了小半个圈才找到这里。
唉，流年不利阿。
寒棠昕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不好造成别人的困扰，便说道：「谢谢，我知道了，我等等再来。」转身欲走。
「诶诶，等等！」小护士叫住寒棠忻，寒棠昕止住脚步转过半个身子，眼楮眨了两下看着她，表示疑惑。
小护士看着她，这个年华正盛的少女，小嘴冷的发白，她看得出来她咬紧牙关似是隐忍什麽，两颊连着鼻子被冻得不自然的红，肩上黑色的书包，饱满的跟石头似的，寒棠昕也不知是如何背着那东西走过来的，两手缩进校服外套，全身缩在一起深怕露出一点肌肤，跟寒风来个亲密接触。
这大冷天的请人出去也太不厚道了，寒棠昕她啪搭啪搭的眨着眼睛、紧咬牙关，也是暖不起来的，何况她眉目清秀，两眼灵动，略圆的脸蛋让人心生亲近之意，这副样子怎麽看都是我见犹怜的姿态。
寒棠昕听过不少对她关於「可爱」的评语了，若她知道此时她在护理师眼里是「我见犹怜」的形象，就算要在寒风中半天也甘愿。
「外头冷，既然来了要不你先坐着吧！」
寒棠昕生怕对方反悔似的立马点了点头，废话，有得落脚当然坐啊！这麽冷的天，每每出去都有种要丢半条命的错觉。
她咳了两声，长长的等候位置随意挑一个坐下。寒棠昕将书包丢在一旁乔个舒服的位置，许是外头与室内温差太大，加上她整个人一放松，喉咙一阵乾痒随後猛烈的咳了起来，她认命的拿出水，待暂时停歇後喝了几口。
寒棠昕想不到要做什麽。一则实在想不出来，二则这个时间地点做什麽好像都有点怪。
她眯着眼楮胡乱瞎想—这种感觉像是上课时，偶尔思绪飘荡神游，想到有些头不着尾的，然後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刚刚睡着的感觉，接着她想到又要段考…想到她的社团…想到不久前听得一首歌…
寒棠昕一手支着头，就这麽光荣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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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娇小的女孩，穿着校服，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像是睡着似的，低眉的样子睫毛看起来特别的浓密长而翘，五指紧握成拳指节隐隐泛白，两颊红扑扑的不自然，及肩的短发衬得她娇俏可爱。
唐景苏一进来就是看到这一幕。
他眉头轻皱，走上前去。
唐景苏居高临下的看着寒棠昕，一手附在她的额头上。
没发烧，看的样子是被风吹得脸红。
「唐医生！你来啦！」林思芸又从里边探出来，看到他时声音曳然止住，明显有些意外。
「我父亲他临时接到一场学术研讨会的邀请，我代诊。」唐景苏解释。
林思芸了然。
唐景苏神色淡淡，瞥了眼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又看了看林思芸。
「喔！她是来看医生的，记错时间，来的早了。」
唐景苏略微不满，若是一个个都这样，诊所可就大乱了。
林思芸也知道，胡乱瞟了瞟眼，就是不敢看着唐景苏。
原因有二。
这唐医生他儿子是在太帅了、太年轻了，加上不咸不淡的端着一张脸。
怎麽说呢，林思芸语文不好，想不出什麽形容词去形容这个小唐医生。若说一个字，就是仙，两个字，很帅，四个字，玉树临风；气质呢，如玉又如冰，让人很想搭讪却不好亲近。
「知道了，只此一次。」林思芸垂着头，唐景苏年纪比她小，却不怒自威。
唐景苏点头，也没为难林思芸，转身进了里边换衣服。
等到寒棠昕转醒，是开诊前十分钟林思芸叫她的。
「同学，还有十分钟开诊，可以起来了。」
寒棠昕方睡醒，迷茫的看着她，「唔…好，谢谢…」
寒棠昕先将健保卡交给她，果然过不了多久就叫到她的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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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诊间的门，寒棠昕就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高高瘦瘦的人坐在电脑前，敲着键盘。
寒棠昕坐在诊疗椅上，偷偷地观察着。
这…不对啊……她虽然有脸盲，但她清楚的记得唐医生没那麽年轻啊，虽然唐医生给人一种温润如玉斯斯文文、也很帅的感觉，但、但人家大概五十几岁了呀！这个人看起来也是斯斯文文、帅帅的，但总觉得冷冰冰地。
应该是诊所的其他医生吧，一间诊所有两个医生也不奇怪。寒棠昕被唐医生温柔惯了，只期盼这个医生不会很凶。
唐景苏敲着键盘，注意了下时间，已经开诊了，就见第一名病人—也就是刚刚睡着的女学生进来。
不好让病人久等，唐景苏想着自己先开始也没有什麽问题，他对自己极有自信。
他转过身，看着他的第一个病人，女学生清醒的样子跟睡着比起来多了一分灵动活泼，大大眼楮眨呀眨的，极力掩饰紧张又表现成熟、自然的味道。
「哪里不舒服？」就像问每个病人那样，唐景问。
「咳嗽。」
唐景苏起身，寒棠昕就看到小护士不知道什麽时後进来的，递给他一双手套。
「什麽时後开始的？」
寒棠昕吞了口水，「一个多星期前。」
唐景苏皱眉，拖了一个多星期？他很佩服女学生如此相信自己的免疫力，还可以跟病毒玩延长赛。
寒棠昕好像也感觉到医生的不悦，却也无法解释什麽…最近真的太忙，忙起来她也懒得去看医生，一直咳、不停咳，她硬是给忍住了，直到连续两个晚上久咳不止、睡都睡不好，被妈妈念到臭头才肯来。
她又很不争气的咳了两声。
林思芸给她量了体温，「36.9。」
唐景拿了冰棒棍，压着她的舌根。
寒棠昕仰起头来，看到他专注的神情，本来在耳鼻喉医师头上显得冷冰冰的圆镜，也显得温暖许多。这个医生的眼睛很美，她如是想，深邃、饱满如珠，又像是星河宇宙望一眼就要被吸进去。
寒棠昕呼吸一滞，小心脏险险漏了一拍。
他看了很久，寒棠昕忽然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唐医生也是如此。那时她火气大，嘴破了个大洞，没想到被唐医生发现，还被擦了药，她那时死活都不让擦，还是她妈逼得，擦的是口腔，後来也连眼眶也红了一圈，小护士还在一旁偷笑，现在想来林思芸应该是那时记住她的。
唐景苏又问「还有其他症状吗？」
寒棠昕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痰算吗？」
「什麽颜色？」
「黄的，有点多。」在学校她吐痰都用掉她一包卫生纸了，一个女生吐痰实在是不怎麽好看，寒棠昕想想都觉得有点悲哀。
唐景苏点头，「看到了。」寒棠昕疑惑没多久就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医生拿了个东西在咽喉处，吸着她的痰，寒棠昕眉头轻皱，那东西细细的，有种痒痒恶心的感觉，她几欲合上嘴乾呕。
「是挺多的。」给一个帅哥医生这麽说，寒棠昕心情复杂。
终於，医生不再捣弄她的口腔。寒棠昕觉得时间过了一个世纪那麽漫长，背上都出了层薄汗。
「这几天有发烧吗？」
「……应该是没有吧？」
「应该？」唐景苏无语，这个人还能不关心自己到什麽程度。
「就是不确定…可能有低烧……」她随手吃颗家里的药，留个汗就过去了，没放在心上。
不乖的病人。唐景苏边下结论边带起听诊器。
冰凉的触感寒棠昕着实打了个哆嗦，然後期望现在不平静的小心脏不要被发现。
「胸口有不舒服吗？」
「…还好，应该只是有点累。」寒棠昕还是没放在心上。
唐景苏眉头紧皱，像是很不满意她的回答。
「睡得怎麽样？」
寒棠昕摇摇头，「睡得不太好，一直咳。」言意之下，没睡。
「咳两声我听听。」
寒棠昕谨听医命。
唐景苏点头，坐回点脑桌前，敲敲打打，「那你平时都几点睡?」
寒棠昕一楞，眼睛就飘到地上「十二点左右。」差不多就是一两点。
说谎，唐景苏观察力何其敏锐。
「有什麽事要拖到那麽晚吗?你这个年纪可以睡就赶紧多睡点。」像他，平平时待在医院就累得够呛的，还得来帮老爸代班，「若是滑手机滑太晚，念书前赶紧把手机关了，念完书赶紧睡了，有什麽事都不用着急，对自己好一点。」
寒棠昕睁着双眼，这个医生看起来冷冰冰的，训起人来竟然可以那麽多话，叨叨絮絮的像是医嘱，他看起来很不耐烦，又很无奈，寒棠昕不知道想到什麽，不小心偷偷的笑了声。
「笑什麽?」
寒棠昕意识到自己竟然笑出声连忙道，「没、没什麽，就是觉得你跟唐医生很像，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被念过···我、我是说也被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唐医生是说有什麽事都拖到假日再做，平时多运动．．．念了大概三分钟，寒棠昕差点以为自己花１５０块是来被念的。
不过也因为这样，对唐医生很有好感。现在看眼前这个医生也不是那麽冷冰冰了。
唐医生?指的应该是她老爹。唐景苏听到自己跟那个爱碎碎念的老爹很像，面上寒气加重，他有这麽老吗？
这也不怪他，他从小在老爹身边，耳濡目染，爱捞叨的本事传了五六分。
「我那次来也是因为咳很久的原因。」寒棠昕又捕一句。
「我知道，两个月前。」病历上有写，语气颇有指责的意味。
寒棠昕立刻就闭嘴了。很有自知之明的。
「上次是感冒，你这是急性气管炎，再拖一个多星期会不会变成慢性气管炎就不知道了。」寒棠昕听出话里那股嘲讽的味道。
她艰难的拖了口口水。
唐景苏当然是吓唬她的，然後又正经道：「这几天你应该也感受到疲倦，觉得累就休息，多喝温开水，不要吃冰的，也不要吃刺激像是辣的食物，药是三天分的，之後还需要再回诊，我开给你个睡前吃的小绿包，还是咳的睡不着就吃大的。」
寒棠昕连连点头，边道知道了，实际上却是漫不经心。
唐景苏当然看出来了，皱起眉头又想说什麽，这时林思芸点点他，悄声说：「郑医生来了。」
郑医生是这间诊所的另一个医师，想必是听说老爹去参加研讨会，以为诊所没人看诊急忙跑来的。
既然郑医生来了，他也可以回去了。
唐景苏起身，一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最後，注意保暖，最好戴个口罩，觉得冷可以喝个姜茶。」
寒棠昕也起身浮夸的点着头，虽然她不喜欢喝姜茶。
「知道了，谢谢医生。」她走出诊间，还是林思芸帮他开的门，这厮刚刚从头看到尾，她此刻笑咪咪的看着寒棠昕，寒棠昕突然莫名恶寒。
看着对方出去，唐景苏又睨了睨那病历。
寒棠昕。
不只姓氏少见，连名字都很特别。
棠昕、棠昕。
突然想吃糖心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