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告別的方式】 — 番外【之後的他與他們】(上)

正文 【告別的方式】 — 番外【之後的他與他們】(上)

人的一生似是漫长,其实很短暂。而人往往在看到生命期限的那一刻,才会真正察觉自己这一辈子中,得到了什麽、又失去了什麽──最後醒悟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万古不变的真理。

在意识到要结束之前,方才认真去审视自己走过的诸多岁月,快乐的、悲伤的,值得怀念的、带点遗憾的,然後仔细去思考还有什麽事情可以挽回、弥补,有没有什麽办法能将那些残缺填满。

每个人都在生老病死这个无可避免的课题中,一再地去追求、探寻着一个心的方向与出口──直到咽下最後那口气之前。

接触临床医学後,他亲睹许多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难免感慨。

「医师,听说他们终於愿意来看我了,我好紧张!」卧躺在病床上的中年男子掩不住兴奋地和这位常来探视自己的年轻医师分享:「十几年、不,应该更久,几十年不见了,他们还认得我吗、或者忘记我了?我这副模样……会不会吓到他们?」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安地碎念。

枯黄的脸色、几乎皮包骨的双手,加上因病情导致腹水,即便插管引流,仍会反反覆覆复发──狼狈的外貌连他本身都很久没敢去照镜子了……让别人一睹这样的惨状……

「还是我去拒绝掉好了?」可是、又好想见他们一面!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

好不容易等到前妻和一对儿女愿意原谅自己、放下常年的恩恩怨怨,不计他年轻时抛家弃子之前嫌,讲好找时间叫孩子回国和他见上一面──根津重雄俨然期盼了许久,嘴上净说放弃,实际上却觉得放弃掉会很不甘心,或许将造成一生最大的遗憾。

内心的矛盾天平不停摆动挣扎。

「根津先生,您要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喔。」听完他的犹豫和顾虑,医师诚恳建议──虽然压根称不上建议。

他们无法替病患做任何结论,只能分析各种状况,交由他们自己去思考利害得失、然後两权相害取其轻。

「我知道……」颓丧地点点头,「呐、医师,你觉得我撑得到那时候吗?」如果在家人还没抵达以前就先走了……如果来不及看到他们……

「倘若真的没办法在生看他们一面,我希望他们可以见到我好看的样子……」记住他美好的那一面,而非如现在这般面黄肌瘦、形如槁木的样子。

医师默默地凝视着他,脑中不禁浮现出一些专有名词及数据。

「医师……」呐呐地问:「我……死掉後还是这副模样,对吗?是不是没办法像以前一样了?」

他知道身体心像对病患而言,亦是门重要的课题。

甚至有患者因药物副作用导致容貌上有明显变化,从此拒绝继续治疗、宁愿藉助自然疗法。

「根津先生,」思索好一会儿後,穿着白袍的男子甫才开口:「我知道您会担心这些事。」

望着病床上的孱弱身影,「我会陪您一起努力。此外,我有个提议。」他想起了一名男子。

那双手,或许可以帮忙到他──在根津重雄过世之後,还他一个「原本」的样貌,让他用健康时的模样和家人道别。

他利用空闲时间拨了通数年前曾打过一次的电话。

起初不以为可以马上找得到人,毕竟刑警的工作好像都在外头四处奔波游走,不常待在办公室,没想到这次颇为顺利,经过总机转接後,响了好几声便有人接听──『您好、找谁?』大而化之的男音迅速且急促地催问,好像再多迟疑一秒钟,都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您好,请帮我转接後藤警部。』他道出来意。

『警部喔?我看看──』对方八成正在左右张望地寻人,『啊、有了!等一下,我叫他听。』没待来电者回答,电话便又匆匆进入一阵悦耳铃声。

这样子可以吗?连来电者是谁都不过问。他不禁怀疑警视厅的松散把关。

不过,应该也没有人敢打电话到这里胡闹啦。

话筒这头的他忍不住笑出声。想当初他要拨通这支号码,也做了一阵子的心理建设,感觉上就算没有违法行为,要和警察打交道依旧会下意识心虚一下。

『我是後藤。』没多久,电话换人接听。连招呼语都省了,直接报上姓名。

他还是不太习惯这群人快速俐落的应对风格。『後藤警部,您好,我是以前曾经跟您连络过的井草,井草伦作。』怕对方早已遗忘,他直接表明来意:『不好意思百忙之中还打扰您,我想请您替我连络摩砂先生。』

『井草?』对方思考了片刻,听到「摩砂」的名字後似乎就凑起记忆拼图的片段,『啊!是你啊!好久不见啊,找摩砂干嘛?』

『是的,有事情想拜托他。』数年前的电话中,他告诉自己、那名心受伤了的男子出国留学,目前留职停薪中,『请问他现在回国了吗?』

找摩砂好像也不能干嘛,除了那一百零一项。後藤直司直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早几百年就回来了。』直爽地大笑,『你等一下,我把电话转过去给他,你自己去问,我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排班。』然後又是不等井草伦作反应过来,电话再度进入转接状态。

这群人真是随性啊……他望着话筒,忍不住摇头轻叹。

数十秒过去後,有人接起电话。『您好,这里是化妆间,我是汤浅。』朝气蓬勃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

看来後藤警部直接将电话线路转到摩砂晴实工作的地方了。井草伦作从对方所言的单位判断,他简单表明来意:『您好,我是井草综合病院的井草伦作,我想找摩砂先生。』即使没有在自家医院工作,他依然先报上当初和摩砂晴实相遇时的地点名称。

『井草先生吗?请您稍等一下,我马上请摩砂前辈过来接听。』年轻的男音确认来电者後,迅速替他叫人。

待摩砂晴实亲自接起电话之际,井草伦作有种从外星重回地球的错觉──他们这里的应对显然正常许多,不像警视厅那儿异常简洁扼要。

『您好,电话换人接听了。我是摩砂。』

和记忆中相去不远的音质,以及同样有礼的态度。

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井草伦作此刻却扬升「久违了」的怀念感。

『摩砂先生,您好,好久不见。』无法判断对方是否还记得自己,他再度自我介绍:『我是井草综合病院的井草伦作,数年前我们曾经碰过面……』他预留了些思考时间,打算如果他想不起来的话,再继续详述。

『我记得。』没想到摩砂晴实随即回应。

井草伦作难掩意外,『咦……?那太好了。』轻笑。

『那次麻烦您了,非常不好意思。』如果面对面,摩砂晴实八成会毕恭毕敬地鞠躬致歉吧。

『不会,请别放在心上。』井草伦作抢先结束没完没了的恭维。

既然摩砂晴实对自己尚有印象,事情就简单多了,至少省去解释的功夫。

『百忙之中麻烦您,希望没有打扰到您。其实,我有事情想拜托摩砂先生。』他开门见山道出目的地。

接下来的对话是双方另外约好时间与地点,详谈请托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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