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起合约，慢条斯理走进办公室，在他桌前静待他结束手上的通话。
「嗨，小倩，你看起来好像很不爽，」湛路遥一手掀开笔电，心不在焉道：「嘴角别撇着，法令纹会加深──我开玩笑的，找我什麽事？」
听着他的低级笑话，舒妤倩面不改色，只是把合约扔到他面前。
「这合约，你用的印？」
湛路遥瞥过一眼，点头道：「嗯，当时这案子赶着执行，我想头款要是早点进来、我们也会比较好做事，所以周末自己在家看一遍、没什麽问题就签了……怎麽了吗？」
舒妤倩口气很淡：「赔偿条款在哪？」
面对质疑，湛路遥像是哽到一样、表情微变。
他眼瞄桌上的日程，才又笑起来：「片不是昨天拍完了吗，要赔偿条款做什麽？反正我们一定会准时交片、不会违约，请客户放心吧。」
舒妤倩缓缓眨着眼。
看来有人完全误会她的意思了。
她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我们不会违约，不代表客户不会。」
「什麽──」湛路遥一愣，以为舒妤倩在跟他开玩笑：「怎麽可能，这案子的窗口是我高中同学欸！」
「那我建议你现在立刻打电话关心你的高中同学，」舒妤倩说着转身要走，「客户说案子不做了，而且不会付钱。」
＊
经过一上午，湛路遥替工作室签了个没有赔偿条款合约的事已经传遍。工作室毕竟不大，一件事要给几个人知晓并不困难。只是消息传开後，工作室的气氛死寂一片。大夥虽继续手上工作，却跟丢了魂似的，不怎麽吭声。
舒妤倩忍着肉痛，要顾妍仪先把工作人员和演员的费用结清。这算是她做商案的坚持，对外不拖款亦不得罪，未来合作才不会困难。
但对未完成的作品来说，这笔钱仍是额外负担。她看着支出审核表，手上的章几度盖不下去。
「妤倩姐，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胡敏晴将手里的肖像授权书放在她桌上，「我要去买饭，要不要顺便帮你带什麽？」
舒妤倩没吃午餐，此时却也并不饿，只觉得五脏六腑沉甸甸，人也跟没睡醒一样头昏脑胀。本想婉拒胡敏晴的好意，但一想到自己得有足够精力来打眼前的仗，临时改变了主意。
「麻烦你帮我带杯咖啡回来吧，谢谢。」她整理表情，勉强勾起嘴角。
才刚发生这样的大事，湛路遥又不见人影。
舒妤倩望着他的空位很荒谬的想着。似乎，他从学生时期就是这个样子了。
别人形容他自由不羁，她却嗤之以鼻。这哪是不羁？分明就是缺乏责任感、没肩膀。
她和湛路遥当了四年的同班同学，对他的印象一直给的都是负分。奇妙的是，他玩世不恭又屌儿郎当的性格却意外招人喜欢，人缘出奇好。某次通识课分组报告，和她一组的女生硬是拉了湛路遥来凑人数，说要让他负责口头报告。舒妤倩想这样也好，反正他本就是一张天花乱坠的嘴。
谁知道，前期讨论人没出现也罢，上台报告那天，湛路遥直接搞了个人间蒸发，逼得她不得不收拾残局、替他上台。
整整两周後，他才又出现在学校，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嘴上对不起、态度却不是非常抱歉的那种。问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他似笑非笑：「去鬼门关走了一回。」
一句话吓得女同学惊呼连连，他才又恢复本来表情：「骗你们的啦！我看起来像有事吗？」
没事就好，女同学们嘴里後来是这麽嘀咕的，好像只要他人没事，没人会去追究他没来口头报告究竟是去了哪里。湛路遥就是这样的存在──他只要存在就够了。
整个大学时代，他是系上的风云人物，也因为性格离经叛道，格外受注目和争议。连舒妤倩这个不太八卦的人，都听过几次关於他的流言蜚语。有些是无伤大雅的闲话，有些却是严重的大事。她听过最离谱的一件是湛路遥搞大学妹肚子、陪人家出入妇产科，也不知是产检还是拿掉孩子。
没人证实传言的真假，她甚至连是哪个学妹都不清楚，只知道身边的人不停讨论、不停八卦，几番加油添醋後，湛路遥在部分人眼里的形象，就成了不负责任的渣男。
而当时的她，潜意识里是信了的。
所以这会儿她想不明白，当初若不是鬼遮眼，她为何会答应来湛路遥新开的工作室帮忙？明明她很清楚他的为人──他可从没在她面前掩饰──因此她没理由说自己心思单纯、受人欺骗。
可能说是单蠢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