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复活节假期之於美少年,乃身生以来最特殊的人生经验,素昧面谋的生母终於来认亲了。
自从富尔顿先生将外生幼子引入家庭,美少年每於重要节日均前往父亲哈特福的故乡与异母血亲们过节,这次仍不例外。然而,此次家庭气氛却异乎往常,好似曾发生何事,除了父母亲,其他成员瞧他的眼神都有种说不出之异样怪感。果尔,次日便来了一对外国夫妇,乍看即知个中因原。
那对夫妇中的年轻少妇,面容体态均酷似美少年,纤细骨架子和婀娜姿仪,同美少年的巧扮朱丽叶有异曲同工之妙。母子俩初会,立刻认出彼此身分,那种奇特感觉怎生遣辞运字予以形容。那少妇含着几乎溢落的泪水趋前捧住亲子的脸蛋,操着流利英语,直摩挲孩子的凝嫩肌肤。
「多美丽唷!比我想像中的你还要出色哩!」少妇殷切笑。
美少年双颊紽红起来。
「安索尼,你瞧,我儿子多美丽,全世界的美女都被比下去了。(法语)」少妇捧起爱子的下巴,笑盈盈地回头望夫婿。
「多肖似你,若是个女孩将更完美。(法语)」普利耶先生笑说。
「这发丝好细柔,好漂亮唷!为何蓄留长发呢?」少妇疑惑问少年。
「雷恩自幼肺弱体虚,蓄长发是不得已的事。」富尔顿插话了。
少妇一听,眼泪忽地潸潸下,旧情人所为言辞勾起了她的伤感旧痛。
「妈妈,你为什麽哭呢?(法语)」少年伸手擦拭母亲的泪串。
「啊!你会说法语?!你该早点让我知道呀!能够在异国听见家乡语言,真的很令人感动呢。」少妇亮起眼,拭净脸上泪痕,笑逐颜开。
「这孩子是罕见天才,无论学什麽都能学得好学得精,所有家庭教师都如此对我反应。」富尔顿先生口吻十分自豪。
「那孩子也很文静,气质似乎与生俱来地雍容恬静,这样的男孩百万也寻不出一个。」富尔顿夫人平和不带偏见地微笑称述。
其後,富尔顿先生延客就坐,一干人始续未完话题。
原来,年轻少妇本身亦非婚生女。其母出身寒微乃单纯村姑,少女时期於母继父丧後,即独自前往城市谋生,未久便顺利觅得餐馆女侍工作。因年轻貌美而被餐馆主人暗包作情妇,天真的女孩以为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果也如此幸福地度过两三年。然为不慎胎珠暗结掩藏不住被女主人发现,终遭失业惨运,懦弱男主人惧於太座威势竟将她一脚踢开。处於生计无着又怀胎的悲惨情况下,可怜女孩万念俱灰地投入塞纳河欲一死了之;然,生命却於同时现出一丝曙光;一名穷车夫正巧驾车路过,见况立即停车跳入河里救起女孩,同情与丧偶教男人不在意女孩怀有身孕而收容了她。纵令生活清苦贫陋,男人尽心照顾并鼓励女孩坚强活下去,两人一起等待即将出世的婴儿。这名婴孩正是现今的伊莎贝拉.普利耶。
承袭父母亲美貌的伊莎贝拉,幼年时期的困苦生活,让她暗誓将倾力摆脱贫穷阴影,只因过怕了苦日子。虽非继父亲生女,无疑的,伶俐聪颖的她深得继父喜爱,所得之各种资源也较异父兄弟姐妹为多。识字不多的继父为让她认字而每天携带同行,并告诫小女孩尽量虚心问客沿途店面招牌、墙字、广告上的字义。小伊莎贝拉因之得以发挥与生俱来的交际本领,从各色各样乘客那里得到许多受用知识,更学会以甜蜜蜜娇滴滴的声调诱使绅士们来搭乘他们的马车,从而改善素来寅吃卯粮的家庭经济。
十五岁初长成,伊莎贝拉开始打扮自己,希冀遇得贵人,从此攀龙附凤。但聪慧的她却不似其他爱慕虚荣的同龄女孩那般表现轻佻,任由男人及金钱珠宝摆布。童年马车生涯中,不仅习得认写字书也学到如何运用上层阶级常用语汇,更在潜移默化中薰染上流仕女的优雅气质行止。丽质天生的她,自从不再跟随父亲进进出出,便开始外出求职,监於母亲的悲惨经验,她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以避免重蹈覆辙。
偶然机运下,伊莎贝拉邂逅了中年有成的欧文.G.富尔顿。欧文当时人在欧陆督导新设分行业务,其时业有另名情妇,但见得伊莎贝拉,心神即为其矜持美丽所迷,本非浪漫派的他竟反常地以鲜花礼品外加邀餐攻势赢取佳人心。为测度欧文的情爱程度,伊莎贝拉一开始就高摆姿态以试探对方真正态度,直到半年後才答应与之往还。
尽管富尔顿先生多金貌美,伊莎贝拉的父母并不赞同他们交往,母亲尤其反对。为着早年惨痛教训,玛利亚劝阻女儿妄想高攀年长甚多之有钱男子的心意,因为这类男人充其量只将年轻女孩当成点心亵玩。然而伊莎贝拉却自信有办法得到所欲之正式地位,对父母的苦心劝告置若罔闻地投入追求者怀抱,此其时亦有许多青年男士热烈追求着这名美丽佳人。
一年後,两人正式同居,伊莎贝拉成了富尔顿先生的年轻小情妇。少女从此有大把银子可花用,每天穿戴华服珠钻被人伺候,俨若上流仕女。马车生涯染习的优贵气质烘托得她好似皇室公主,富尔顿先生因之经常带她出入各个私人宴会场和歌剧院,且应所求地为她聘师习语文乐舞。女孩雍容华贵的风雅气质及善歌弄琴的资赋本领甚至让人误以为她出身好人家,为不令人看轻,她用尽心计地隐瞒身世,富尔顿先生也只字不提这种事。
尽管两人现时恩恩爱爱,伊莎贝拉却必须暗地为自身将来打算。为求自保,她不希望一直委身情妇地位,於是处心积虑说服男人离开原配来娶她。无奈欧文态度保留,总是避而不谈。
其实欧文这方,绝不只把小爱人当成浅嚐即止的点心,但婚姻之於他却非儿戏,岂可轻言离弃原配。况且伊莎贝拉正当芳华妙龄,双方年岁差距足以父女称之,难保小情人日後不会背着他找情夫。
伊莎贝拉眼见目的可能无法达成,方才後悔不该对父母的劝言置之未理。她开始赌气使性子,冒着被撵走的风险,拒绝对方的求欢,大摆高姿态,此举果然制住对方。欧文出於安抚心态而退让一步,一再保证将不断绝对她的经济支付,并在自家银行为她开户头,存入一笔数目不小的金额,为表示诚意,还将存摺交给小爱人。姑娘稍感满意了,但距离目标尚有一大段,必须加把劲才行。最後,她使出了影响两人关系甚巨的计谋-故意让自己怀孕,藉以要胁欧文给她身分及承诺。然而出其意料的,欧文竟一改原先低姿态,态度转趋强硬,两人间的严重纷歧自此浮上台面。
欧文的两难挣扎於心,一方面希望保有原家室,另方面却又无法弃小情妇母子於不顾,小爱人的无理取闹则教他不得不对她发脾气。於是甜蜜的爱情生活结束,继而代之的是无尽争执。尽管很不能忍受爱人动不动就哭闹的任性骄态,为安抚她,只得再三保证必让母子将来生活优渥不虞匮乏。然,事态却少有转圜余地,两人关系日渐紧绷。终於,欧文忍无可忍,在一次严重冲突中对伊莎贝拉动了粗,而这一动却是非同小可,他们的婴儿应之提前出世。
这不足月的新生婴儿,因骤然出离母体,一度无法自行用肺脏呼吸而几近夭折。先前既在母亲的子宫里很少得到安宁,出世後又为外界环境变化与生存压力欺凌;未成熟的体肤偶或不慎为外力所伤,脆弱体质不时遭受寒气疾恙侵害,甚至曾因为父亲有意放弃挽救而撑持不下。若非母亲心疼他为着强烈生存意念奋力呼息而满身涨紫,胁以大哭大叫逼使父亲差人寻医,可怜小生命早就呜呼哀哉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後,伊莎贝拉要索一笔金钱欲离开欧文。离去前,当着欧文的面,她抱起婴儿嘶吼着「我要你活下去!活下去,无论如何一定要努力活下去!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和着婴儿的惊吓哭闹声,声泪俱下「相信妈妈,妈妈是爱你的…妈妈一定会回来看你,亲爱的孩子。总有一天…我必带来大把银子见你,然後携你离开这里,我们将一道过生活…我爱你…我是爱你的,亲爱的。」深吻啼哭婴儿,伊莎贝拉紧握住最後拥抱机会。
离开富尔顿先生後的伊莎贝拉并未轻卸尊严,依然如往常般大摆高姿态,不任男人看轻人格。尽管因生育而晋身成熟女子,但怀胎後期的足不出户,无人确定她真否生过孩子而得以继续假装处女过生活。追求她的男人仍若过江之鲫,每个人都愿意捧出大把银子讨其欢心,使她能够穿金戴银地悠游於众人之间,其间虽流有她曾怀孕生子的传言,但伊莎贝拉一概装聋作哑地予以否认。
认识安索尼.普利耶之前,伊莎贝拉凭藉其妙舞能琴善歌之佳好身段,曾与众多不同类型的富裕男子交往过。期间还结过两次婚,对象都是年长她甚多的老男人。第二任丈夫是出身优渥的上流社会人士,为着大笔遗产,她忍受了几年禁慾之苦,刻意假作忠顺少妻,无微不至地照顾亟需关爱的老年丈夫,直到亲眼见他在遗嘱上签字而有律师在一旁见证,才安下长久压抑於内的忐忑之心。为博取贞节美名,甚至於丈夫死後守寡一年,期间深居简出,保持其神秘一面。
为求下半生能安度富贵生活,即使午夜梦回油然生起欲寻稚子之念,也必须硬生生吞下这莫名痛望,伊莎贝拉忍着不让眼泪落下。那仅及成人下臂长的红通通、皱巴巴枯细身体与小猫叫般的低低哭声时常进入梦中,由来对孩子的印象就是那般脆弱无助模样,教她印象深刻的还有婴儿那几绺细卷金黄色头发、美丽密长的睫毛与身上一股微弱特殊体香。
因缘际会里,认识了安索尼.普利耶,一名年轻有为的珠宝商,两人一见锺情。安索尼的大姐更经营一家素负盛名的高级服饰订制店,伊莎贝拉的美貌与气质成为普利耶姐弟的服装珠饰之最佳模特儿。因真心相爱之故,论及婚嫁前,伊莎贝拉终於透露隐藏多年的未婚生子往事,虽害怕将从此失去对方,为确保日後两人生活不受这秘密影响,她必须坦承前情旧事,为试探安索尼的情爱,也为她自己。本於深爱对方的心,安索尼能够体会伊莎贝拉内心深沉的苦楚无奈,更因为欣赏她的坚韧性格和风雅才华,他宽谅了心爱女人的过往一切而全然纳受她进入自身生命,并求婚了。
尽管分手多年,富尔顿先生对於普利耶夫人仍存眷恋情愫,为幼子的全心付出,其实是想念她的具体呈现。美少年印自其母的外貌面容与过人资质,教父亲爱不忍释。孩子襁褓时期至今,富尔顿先生已蒐集数十叠相簿,里面尽是小雷恩成长过程的点点滴滴,尚附文字说明;他将这些本子拿出来与客人分享。
眼观孩子儿时种种可爱滑稽姿态留影,面对旧情人的深重情意,普利耶夫人不胜感慨。听闻孩子小儿时期屡屡对抗难缠恙疾,更若万针刺心。是自身私心将他带进人世承受痛病折磨的,是当时的年轻任性酿成孩子的灾难。怀想当初离行前,曾当着富尔顿先生对孩子下誓将领之远走高飞,於今母子已然相认,而也知晓了孩子极佳之音乐天赋,何如将他带回巴黎就读当地着名的音乐院,好让他日後走向音乐家之路。
「据说,你对音乐很有兴趣?!」普利耶夫人问男孩。
美少年喜笑着点头。
「那麽,你学哪种乐器?钢琴还是小提琴,或者其他?」普利耶夫人又问。
「如果我没记错,雷恩至少学有四种,咱们一同过去他南部的儿居,在那里他可以为我们作临场表演。」富尔顿先生说。
「真的?!我实在很期待。」普利耶夫人笑道。
翌日早午,一干人夥同南下小庄园,准备在那里度过最後假期。
少年的音乐表现让成人们骄傲兴叹。
「真不愧是我儿!全不枉费我在怀孕期间为了娱乐腹里的他而日夜弹琴唱歌的一番美意。」普利耶夫人先是十足自豪地称说,後而责问富尔顿「怎没把雷恩送进音乐学院呢?这很浪费他的天分哩!」
富尔顿先生捻起须尖笑了笑,才解释「这孩子从小娇养惯了,是以先将他送进寄宿学校接受一番生活磨练,再来考虑他的未来志业。」
少年粉着脸儿,腼望父亲。
「那麽,你认为在学校里面学到东西了吗?」普利耶夫人问少年。
「是的!我不仅在那儿得到许多受用知识,学习如何与各类人物往来,也找着志同道合的朋友,还有其他种种。」少年不敢说出自己还谈过恋爱的事。
「那麽你有没有兴趣朝音乐途向发展呢?」普利耶夫人问。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少年望父亲,希望徵询他的意见。
「随你的意愿吧!你应该自己决定自身未来。」富尔顿先生没有异议。
「你应该游历过巴黎,」普利耶夫人问孩子「起过想居住那里的念头吗?」
「雷恩只是借道经履法国境内,尚未见识过巴黎风貌。」富尔顿先生代答。
「我只在法国专展上欣赏过印象派画家笔下她的各隅面貌,却无从也不曾想像我能够住那里。」少年如此说,心里多少存有一丝幻想期待。
「你现在可以开始想像了。」普利耶夫人亮着双眸说「我正打算将你送入巴黎音乐学院,并且考虑让你通学,我们将负责照顾你的生活起居。」转向夫婿「你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麽?」眼神中含带一丝强制之意。
普利耶先生接收老婆意旨,笑一笑「巴黎一向合适各类艺术创作者居住,那里的思潮观念相当新颖,诗文、美术、音乐或是其他艺术形式均日趋多元,你可以在那里呼吸到截然不同的自由气息,对於你的艺术天分绝对大有助益。」
「真的吗?!说的我好心动哩!」少年眼睛闪亮亮的。
富尔顿先生却不怎麽高兴,虑及孩子必须渡海到另一个国度,心里怪不舍。
「身为你的母亲,我自认应该为你选择最好的一切,你可以相信我的建议,而这意见对你绝对有益无害。」普利耶夫人说。
「我开始期待了。」少年又望向父亲,带点撒娇表情。
「如若你有心转习音乐,我是无意阻拦,但真得前往那样远的地方麽?」富尔顿先生语气些微不情愿。
「有何不可呢?!既然普利耶夫妇有意栽培孩子生而俱来的音乐天分,我们何不乐观其成?也许对於孩子,这会是最佳选择。」富尔顿夫人笑语。
「富尔顿夫人的明智之言,我整心认同并由衷感谢。」普利耶夫人笑着云云。
「我可以去吗?父亲!」少年倾身小心翼翼地问。
富尔顿先生尽管心有难舍,仍得作个让步「随你的志意吧!不过有个条件,那就是-每遇长假,你都得回来住。」之後朝普利耶夫妇调转目光「另外,我必须要求你们定期给我孩子的健康报告,我别的不担心,就操心雷恩的身体状况能否让他顺利长大成人。在我交给你们一个完整安好的孩子之後,也希望你们将能还给我一个平安完好的男子。」
富尔顿先生这一席言语说入了那对母子的心坎儿里,使得普利耶夫人不禁热泪盈眶;少年的表情稍稍曲扭了,昔日爸爸先生一句语重心长言倏乎窜进记忆里头跳动起来,离座扑父怀,哽咽揽其颈,久久无法言语。富尔顿先生戚戚然无有他言,仅只静默搂抱男孩,享受这难得的亲情拥抱机会。
三方协定美少年必须修完这整个学期的课业,之後再迁居法国以赴巴黎音乐院专攻音乐事业。美少年更是满心期待旅居花都的那一刻即早来临。
然则,心头犹有牵绊,班哲明的事罣结於内,一时没法排解。但回首细思,其实也不怎须要顾虑对方的心里感受,说不定那方早已觅了新对象,或还再不将他放置心目里了呢!反观自己,只消忍个一、两年的思念苦辛,之後将可若羽化蝴蝶,随心灵自由自在飞舞天地之间,从此感情世界既无风雨也无晴,任凭它空空然。横竖身边还有心爱的布偶熊宝贝可以陪伴度过余生,一辈子将不可能感到孤独无伴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