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镜片後方的双眼呆然地注视着压倒自己的傅云湘，希利尔无法出声，他只能沉默地感受利刃抵在喉头的危险感，凝望与少女不相衬的冷漠，当他腕上的表的秒针前进一格时消散无踪。
啊，被小猫压住了。
终於冷静下来的脑袋，浮现了一个荒谬的评语。
暑假已经来到了尾声，不只学生在哀号作业尚未完成，老师也在怨叹着要提前回到工作岗位，着手开学准备。
「因此我要提前来验收了。」
希利尔伸出食指，笑眯眯地说着，无视除了傅云湘以外的两人正在狠瞪着自己－－禄倪因为自己欺负傅云湘，所以瞪他可以理解，但是云雀为什麽也在瞪他，希利尔无法理解。
「简讯有说。」傅云湘点点头表示理解，希利尔倒是两手往前伸、指着刚好处於傅云湘左右两边的两人，结果他们立刻露出一脸想要把那根手指折断的表情。
「他们不知道嘛。」
傅云湘没有因为希利尔提到而看向身边的两人，只是轻声低语出早已预备好的话：「鬼捉人，我当人，你当鬼，被鬼捉到就完了，被人杀死就输了。」
「咦？感觉好可怕。」突然的话语没有影响到希利尔脸上的笑容，他眼带笑意地看着两位男性一瞬间的不自在－－看来这两人和他一样，都不知道傅云湘的打算是什麽。
「只是游戏。」傅云湘挥挥手安慰着希利尔假装的不安，放下手之後说出了另一个规则，「因为鬼很厉害，所以要给人先跑个十秒。」
话一落傅云湘就快速地跑走了，他随着对方转过身子，看着少女迅速消失的身影，在低头看着脚下的草地，他抬脚踩上傅云湘刚踏过的地方。
主导权被对方拿走，希利尔并没有因此不满，反而感到开心地上扬嘴角，然後向後看向两人。
「她成长到什麽程度我会好好体会的，所以不要跟上来，鬼会掐死你们的。」
希利尔对着他们伸出手张开又握紧，明明笑得纯粹自然，但是威胁又莫名的真实，这时十秒已经过去，他倒是不疾不徐的迈出步伐－－瞬间消失了。
「别动，他下了诅咒，到测验结束都不会消失。」
禄倪喝止正要跟上去的云雀，然後他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宽大的萤幕在他的几个操作下，出现了傅云湘的身影，手指在萤幕上一个滑动，画面切换成追着少女的希利尔，而他的身上飘出一团黑雾。
脏东西。云雀一秒想到了这个词汇，不过他一语不发，只是更加的认为这些人很古怪。
不提身边这个强度等於无底洞的男人，光是那位平凡的少女会莫名变出冰块，已经足够让他吓到说不出话了，虽然现实中他只是挑起眉、沉默几秒便上前攻击傅云湘，直接开始他的训练方式。
云雀收回脚，专注地看着禄倪手中的手机萤幕，萤幕上显示傅云湘来到了一个工地，夜晚已是所有人休息的时间，只剩下月光在照明的钢架建筑似乎变得更危险。
这里不是他在暑假刚开始时被人设计要围剿他、结果人全被他咬死的地方吗？
云雀想着几乎和现况无关的事情，然後连本人都没有发觉的突然露出既非充满威胁、也非看见猎物而兴奋、只是毫无意义的微笑。
禄倪瞥见，只是无所谓的继续凝望萤幕。
傅云湘一脚踩上用塑胶布盖住的建材堆，然後用力一跃，跳上由钢筋搭建的第二层，背部抵上钢柱，感知到往这里飞快前进的目标，傅云湘屏息以待，而她在对方进到工地以前，像是不怕被对方发现地又跳到另一个位置。
结果她在落在钢架的同时，对方的气息一瞬间消失，当再感受到的时候－－或许连感受都不用了，她用肉眼就能看见希利尔突然出现在她刚才坐落的位置。
犯规的不只禄倪，连这位由天使降阶来当吸血鬼的家伙也算。
不过接下来就没空让她在想这些琐碎的事情了，因为希利尔那双晦暗的翠绿双眼往她看过去，她迅速反身跳下钢架，移动视线找到下个落脚处，然後就像是跃下树梢的猫一样伸出双手，在指尖触及覆上尘土的塑胶布的瞬间使力，在撑起整个身体的时候转身，右手像是滑过地面一样指向希利尔－－锐利的冰柱朝追击过来的希利尔的方向刺过去。
傅云湘却不管是否有击中，在撑着身体的左手离开建物的时候，她朝後空翻，落地後往希利尔的反方向奔走。
「喔，吓我一跳。」
傅云湘听见身後的声音，平淡到根本不像被吓到的口气中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喜悦，不用想也知道希利尔用作弊的影盾防住了，不过她毫无所感地攀上看中的第二层钢架，当听见身後传来一声惊呼时也没有反应，只是全力逃离希利尔。
「好多水！」
踩踏着水的声音接连响起，傅云湘想像的到水漥渐起了水珠的景象，希利尔像是在欢呼一样的说着，模样从容到像是完全不在乎傅云湘已经离自身有一段距离－－这是当然，那种犯规的瞬移，简直是只要希利尔想要，就能够前往她的所在之处。
「你都不出声，好安静。」
本人听见这句话依旧面无表情，她躲藏在一个目前希利尔无论怎麽转也看不见的方向，手指轻轻划过脚下的钢铁，然後捉着边缘荡到对面的钢架，而希利尔果不其然在她离开後来到那个位置，在听见落地声时傅云湘又跳到了另一个地方。
「－－痛、痛痛！你这不是太坏心眼了吗？」
突然的惊呼出声，明明傅云湘就在眼前，希利尔却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原因是他被瞬间长出的冰晶给划过小腿，希利尔眯眼瞥过冰晶底部的一摊水，然後他歪了下头状似在思考什麽，一边让影盾防住偷袭，最後他想通似的弯起嘴角，但什麽也没有做只是跳下了钢架。
「你是喜欢这个游戏才提出来的？」
希利尔张开双臂询问，当然他的问题无人回答，当他感到无趣的放下双手，他却露出了有点坏心眼的笑容，接着说出的话就像是在朗诵着不健全的童谣，但是在射来的冰晶如同影盾一样化为无定形的液体坠於地表的时候，话语被水声给遮得不尽完整。
「鬼捉……被推下去的……笼中鸟、笼中鸟……是谁……过分……」
不说被水声干扰，位於上方的傅云湘本来就听不清楚希利尔在讲什麽，但是单几个关键词就够她的儿时记忆在脑中翻腾了，但是她仅仅眯起双眼，默不作声地继续执行手里的动作，并不时更换位置，冷静并机械式地执行她的计画。
唯有在远方的云雀知道，在听见希利尔这段意味不明的话语後禄倪差点要把手机的外壳捏出了裂痕。
希利尔看着遍布周围的水漥，就像事情如他所想一样，眼中露出了然，但是就算已经知晓对方的计画为何，他却不移开半步，而原本不断落下的冰晶陡然停下，就像攻击者也发觉自己这简单到不行的计画被拆穿了，於是观察希利尔接下来的举动。
可是希利尔竟是摊开双手，朗声开口：「尽管攻击，吸血鬼不死喔。」
他的口气听不出含有任何逞强，反而像是在开玩笑，当尾音落下时傅云湘的双眼覆上一层不似平常的残酷，就像是被希利尔这句话激励一样，她单手往上一拉，冰晶刺穿了希利尔的脚掌，在来是自遍地的水洼长出了冰柱，让人心惊的尖锐顶端直往希利尔的身上刺，傅云湘却从未移开视线。
「唔……呜啊！比想像中还痛……！」
希利尔在说完後冰柱一秒化作水落地，没了支撑的他一时无力腿软，却被自上方跳下的傅云湘给捉住头颅、硬是向後扳倒，水花四溅，她跨坐在对方身上，手里握着匕首抵在希利尔的喉头上。
受到威胁的希利尔像是石化一样的直盯着傅云湘，然後－－
「哈哈哈，我和你的、哈哈哈……眼镜怎麽都没有掉下来啊？哈哈哈……」
犀利尔莫名其妙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一边大笑一边喷出了几口血，傅云湘却没有因此错愕，只是沉默地收回匕首，一边推了下眼镜，久违地开口：「谢谢。」
「谢什麽？我本来就是来看你有没有变强，当然要掉进你的计划里被戳，不知道你能力的人大概真的会被你整到。」希利尔说完嘿嘿笑了几声，然後又吐了几口血，完全把自己的衣服给染红了。「哎呀，这好像很难洗……」
「真的不死？」这流失的血量如果是在一般人类身上发生早就死了，虽然希利尔是吸血鬼，也像个没事人一样和自己说说笑笑，傅云湘还是忍不住担心。
「给我咬一下，我的伤就全好了。话说你没刺我的头和心脏，连方向都能控制了？」希利尔露出尖牙指了指，傅云湘完全用着发现新大陆一样的眼神直盯他的牙齿，头上的呆毛还因为好奇而跳了几下，不过希利尔反而在意起自己身上完好的地方。
「给。」
傅云湘豪不犹豫的递出自己的手臂，似乎是出於伤害对方的愧疚感，希利尔也相当不客气地合掌说声「我开动了」捉过来就要咬，却被不知道打哪来的力道给打歪了脸。
「好好好，不吸、不吸……」希利尔对着远在用手机监看一切的禄倪隔空对话，乾脆的放开傅云湘的手臂，接着他一个弹指，轻松地切断了禄倪那边的监视，让远处的对方一声怒吼－－像是听见这个声音一样的希利尔快乐地咧嘴一笑。
傅云湘虽然不知道自己被监看了，不过看见刚才希利尔像被空气打到然後乾脆放手，她才知道从一开始就被禄倪给观望着，然後她望着似乎有话想说的对方。
「看来你不在意被他们看见，完全不慌乱。」
希利尔平静地说出评论，那股与少女一点都不相衬的残忍，本人并没有要隐藏意思，只不过平时没有这种情绪的出场机会，所以就让人觉得她是一个普通的人。
「……本来就是这样了。」傅云湘从头到尾都没有起伏过的嘴角，在听见希利尔说的话之後微微地上扬，双眼像是逃避现实一样地笑眯，她的语气相当平稳，一丝动摇也没有说着。
「不过至少在那两个人的面前维持一下形象嘛。」希利尔一点也不像受了致命伤，轻松的抬手抚摸了傅云湘的头部，对方不闪也不避，接受了这像是哄小孩的举动。
因为希利尔的大掌而低下头，望着灰色地板的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她只是不发一语。
「啊，对、对，约定好的事情－－那个家伙，虽然身体构造无法说是人类啦，但是对方的心确实是人类的。说了那样的违心论，真的很抱歉。」收回手的希利尔继续和傅云湘一起坐在地上，接着他将脸凑近对方，接着说：「虽然我觉得禄倪应该已经说出真相了，但是我觉得还是要跟你说，首先你绝对没有自己所想的那麽平庸，也不会是我谎言中的废物－－真正的废物或者垃圾，才不会贬低自己咧。
「你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类喔。」
画面被切断了，云雀也就移开视线，至於禄倪虽然生气被切掉监视，却不急着去修复，反而目光深沉地看着萤幕。
云雀没有说话只是环抱着双臂，回想前一刻傅云湘不似平常的冷漠，豪不犹豫的下杀手，虽然没有真的杀了希利尔，可是在希利尔说出不死以前，有一刻的傅云湘确实看起来没有人性。
想到这里他抬起手掩住嘴－－那止不住上扬的嘴角，云雀总觉得被人看见有几分不妙。
傅云湘会变成那样的原因为何，云雀没有兴趣，他期待的是日後对方还会带来什麽样的乐趣。
云雀的视线接着转向禄倪，对方阴沉的脸色让云雀知道他并不乐於看见傅云湘刚才的样子，他感到疑问的开口：「测验姑且是通过了，我以为你会很高兴。」他在陪同练习的时候没少看禄倪宠溺傅云湘的画面，所以他相当意外。
禄倪当然很高兴，傅云湘可是捅了那个该死的大型蚊子不知道多少个洞，虽然说是希利尔自愿的，但这也代表希利尔承认她在能力的控制上有所成长，才会认命被攻击。
让他的心情低落的是希利尔那几乎被水声遮掩的片段话语，另外两人听不见，但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云雀见禄倪没有回应，认为事情已经结束了他便直接迈步离去，当听见身後传来那一声如叹息般的话语时，他的脚步一顿，但依旧继续走远。
「如果我那时，有待在她的话……」
饱含痛苦的低语随风消散。
2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