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若芯，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你。」
上午的会议因为董事长范有益飞机延迟而晚了了四十分钟，这会，早在会议室里聚集准备开会的公司干部们，只能赶紧勉强拼凑平日对彼此累积少得可怜的资讯，硬是跟身边的其他干部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起来。
即使是代替出差去香港的海外企划部主任范仲翔来开会，时常陪同范仲翔参加部门会议的张若芯也很习惯这样的场景，於是面对眼前营业部主任虚伪撑起的笑容，张若芯仍能专业的点点头。
「预计办在明年，希望到时候有荣幸可以请主任来参加。」若芯对营业部主任说。
此刻的她或许也不自觉地换上营业部主任的笑脸，但若芯不确定，不过她内心并不介意。
她只是看着满办公室的人都挂着这般不自然的笑容与对方交谈，思忖她自己被他们同化的那天，或许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那当然，只要时间允许，一定到、一定到。」营业部主任客套的应着。
这些客套话的回应、或者之後时有时无的闲聊，在张若芯的脑海里都没有停留多久，等到董事长秘书推开门的时候，她早已忘了这回事。
──这些闲聊都只是拖时间的把戏而已。若芯清楚。
反正等到下次，又得以若芯的婚礼为起点、从婚礼的日期、婚纱的样式，聊到营业部主任刚养的猫、猫的样子、猫吃什麽，整个话题无限回旋的继续重复下去。
「大家都到了吧？」
这会，翔宇集团的范有益董事长坐在会议主席的位子上，他虽已年过七十，但目光反而因年岁累积而更加锐利，他的目光扫过会议桌旁的众人时，众人心里都不禁一凛。
「设计部，到了，企划部，到了，营业部，到了，海外企划部…」
一旁的董事长秘书应着范有益的指挥一一清点起来，嘴里的话却在说到海外企划部几个字时停住了。
若芯忙不迭的回应。「董事长好，海外企划部主任因公出差至香港一个月，因此我代替他来开会。」
「这件事我记得，你是副主任张若芯吧？我听你们主任提过你，年纪轻轻表现十分得体，是我们公司打算极力培养的人才。」
范有益笑容的笑容老练，他不疾不徐地回应着若芯，嘴里虽然褒奖着她，但若芯却一点不为此感到高兴，只因范有益脸上总挂着纹丝不动的笑容，那笑容却着实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真诚。
──但她必须习惯这件事。
「谢谢董事长。」若芯说着，试着对范有益露出笑容、表达友善，但她话都还没说完，范有益的目光早已移开。
若芯的微笑歛下了，她心想，或许这里的人所表现的伪装，训练到极致，就会是范有益的那个样子。而若芯无奈的是，那群正在被训练的人，似乎也包含着她自己。
会议室的冷气不知道什麽时候调得好冷，陡然下降的气温让若芯不自觉地打了个罗嗦，她拉紧了外套。
「这次的会议之所以召集各部门主管，主要是有几件事情我想询问各部门的意见。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我们翔宇集团这两年虽然有在大陆投资，但根据海外企划部这半年作的市场调查报告与评估，都认为我们翔宇在大陆设置分公司是最符合成本效益的决策…」
「…这件事，我跟海外企划部的主任仲翔私下讨论了几次，我个人认为可行，不知道其他各部门的想法是？」
范有益不疾不徐地说着他心中的计画，也是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
听着范有益说，底下的干部们互望一眼，内心皆有想法。只是当话题一转到海外企划部主任的名头上，本来想率先抢功发言的管理部主任立刻阖上了嘴。
坐在她对面的若芯，清楚的看见了她的反应，却也不意外，在场的人又有谁不知道，海外企划部主任范仲翔，就是范有益的二儿子，也是范家看好的接班人。
他们两个人讨论好的事情，领薪水的干部们，哪还有什麽置喙的余地？
──这时候出头不是抢功、只怕是碰得一鼻子灰、自找麻烦而已。
於是很快的，范有益的话一落地，行销部主任首先表达支持，後来企划部主任等其他部门的主任们也快速跟进，若芯没说话，因为她虽然任职於海外企划部，但她只是代替主任出席，依公司惯例，除非必要，她本来就不用表态。
对於现场的一致决，范有益自然很满意，他愉快地放下手里的茶，指示要秘书将一大叠资料放到若芯的桌上。
砰。
那叠资料很沉，放下去的时候声音响亮，就怕资料倒下，若芯手按着资料，她瞥了眼资料的厚度、预算着加班的时间，内心叹息。
「那就这样定了，张若芯副主任，请你将这些资料分析後连结果与资料一起送到立达集团，因为这次的拓展计划，我们将与立达集团进行策略联盟。」范有益微笑着说。
听到立达集团四个字，几个干部终於按捺不住，在一旁栖栖簌簌的说起话来。
范有益似乎注意到了，他清了清喉咙、乾咳两声，才继续说话，他一出声，那细微的杂音立刻静了下来。
「关於此次拓展业务，我会请立达集团美国分公司的总经理Catherine徐加以主持。此外，为了因应这段期间的拓展业务，张若芯副主任，你就暂派至立达集团协助徐总，海外企划部跟策划部你也再挑几个人带过去，听明白了？」
这种安排只是单纯的命令性质、根本没有讨论的空间，於是若芯只能微笑的点头，只是当她对上坐在斜对角的策划部主任的视线时，便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脸上还挂着一抹同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