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黑暗。早已与我产生孽缘的两者再度笼罩这世界。
不太清楚此刻的确切时间，每每睁开眼只能够顾及那男人的身影，没有多余的力气望向时钟，久而久之也不再费心去留意了。
即使躺了再久，冰冷的地板仍然不会被体温覆盖，那使我颤抖着身子，却没有力量起身。
他来了。
我听见男人的脚步声朝这儿走来，我想环抱起自己，却像是失去双手般毫无知觉。
泪水自眼眶溢出，液体里参杂着恐惧及绝望。
男人无声却蛮横地将我拉起，逼迫着与他四目相交，那布满血丝的双眼像是几日未得到睡眠般，这麽静静地瞪着我。
不知过去多久时间，他终於开口，激动而显疯癫，内容毫无意外又是一番脏话及咒骂，每当我想回避眼神，他便会掐着我的下颚阻止我。
「知道你做错什麽了吗？」他的语气回归平静，却使人更加畏惧。
向他点点头。
「做错了什麽？」
「我……」舔舔乾燥的唇，我迟疑地开口：「我不应该顶嘴的。」
想起昨日的痛楚，我害怕地缩起身子。
我的确是不该这麽愚蠢，对他说「你到底凭什麽打我」这种只会令他更加愤怒的话，然而那时的我像是吃错药般失去理智，亦或是身上的伤口促使我脱口而出。
但我现在明白了，明白自己是不可能逃离这个地狱的，於是为了少挨打，也只能乖乖听话。
有时候他心情不错会给我一些食物，即使份量根本不足以填饱肚子，那也值得好好珍惜。
「知道就好，很好，桌上的东西拿去吃吧。」语落，他放开手，起身朝沙发走去，拿出一包白色粉末。
我欣喜若狂地努力站起身，脑子里想着这次不知道有什麽可以吃？或许是便当吧，昨天他有带便当回来，但并没有吃完。
敲门声震耳欲聋响起，打断我的思绪，同时阵阵不安涌上心头。
男人也是一脸狐疑及警戒，步至门边，将木门开启一些缝隙。
「您好，请问祁若海同学在吗？」一道陌生的女声自门外传来。
男人冷着嗓，果断回覆：「没有这个人。」
「等等！是祁先生吗？若海同学已经很久没有来上课了，我们……」
「就跟你说没有这个人！滚！」木门被男人用力甩上，敲门声再度传来，但男人不理会。
待门外的脚步声走远後，男人踏着愤怒的步伐向我走来。
「你听到没？麻烦的东西！给我带来这样的麻烦还敢跟我顶嘴！」
伴随着这怒吼的，是打在我颊上的拳头。
啊……便当就近在咫尺了。
倒下的前一秒，我望着桌面上半开着的纸盒，在心中这样叹息着。
「我难道不能打你吗？我可是你爸！想怎麽对你就怎麽对你！」
因腹部受到撞击，我缩起身子，下一瞬间背部再替我承受一拳。
听见自己的尖叫声、听见男人厉声要我闭嘴，然而却怎麽样也无法安静。
控制不了自己，就如同此时此刻捉不住自己在黑暗中不断坠落。
闭上双眸。
疼痛。黑暗。
或许我的世界注定只有这两者包裹着。
睁开双眼。
我轻碰了碰眼睛四周，确认没有任何湿润的感觉後，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有流泪，毕竟绝对不能让春煦知道我又做了恶梦。
这是我清醒後唯一在意的一件事情。
眼前一片漆黑，感受到身旁的温度，我侧过脸，隐约在黑暗中看见了春煦熟睡的面孔。
想要好好品嚐此刻的幸福，但无数焦虑交织在我心中。
不知道为什麽睡前感到如此幸福的我，居然做了这很久没出现的恶梦。我以为自己已经将那些都尘封了、以为这些年来春煦为我做的努力已经足以让我忘记那些记忆，毕竟我已经有好多年不再受恶梦困扰，没想到如今……
春煦平静的脸庞在此刻却刺痛了我的双眼，彷佛在提醒着我有多麽糟糕，他为我付出了这麽多，我却是这样回报他的。
视线模糊，眼泪还是冒了出来。
我再次强迫自己盯着他看，用他去抵抗那个明明早已死去，却不断缠绕在我心头的男人，那个让我痛不欲生的男人。
看见他忽然轻蹙了眉头，我赶紧抹去眼泪。
「小海？」刚醒过来的他声音有些嘶哑，边揉着眼喊着我。
我不发一语，不确定他是否看见了我的眼泪，也不知该说些什麽来解释。
「还好吗？」他换上了焦急的脸孔，朝我靠近。
我只是摇了摇头。
「是不是做恶梦了？」
「没有。」我硬挤出这两个字，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成功说谎。
他停顿了几秒，倏地拥住了我。
「没事了，我在这里。」像是在安慰着儿时做了恶梦的我，他轻柔道，轻拍着我背。
彷佛他知道一切。
「我知道。」我回拥住他，强迫自己停下眼泪：「我没事了，快睡吧。」
终究还是不敢告诉他事实。
毕竟我自己都还没想好要怎麽面对。
他放开了我，凝视我好一会儿，终於抚了抚我的头，开口：「嗯，睡吧。」接着躺回他的位置，牵起了我的手。
我望着天花板上的星星，无法控制泪水不断滑落耳边，但我忍住不发出声，怕春煦无法入睡，就这麽与悲伤的情绪奋斗了许久。
「小海，」当我以为春煦已经入睡时，他忽地开了口：「我没有怪你。」
我再次沉默，但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透露出我在哭泣的事实。
「我知道你做了恶梦，也大概能猜到内容。」他当然知道一切。我为自己再度说谎失败而感到挫折。
诚实在这紧要关头上根本派不上用场啊。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不希望你这样想，我陪伴着你的用意并不是这样的，并不是要你一定要忘了过去，我当然希望我给你的陪伴能够让你好过一点，但说真的，我只是想要让你快乐而已。」我用余光瞄到他侧过身。
「如果我的陪伴，反而让你觉得自己没有忘记过去是一种错误的话，那就违背我原本的用意了，你懂吗？」他轻抚着我的头顶。
我点点头。
「那些过去是不可能这麽快就过去的，当我说出我会陪着你一起度过的时候，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所以你不需要担心我。」他边说着边抹掉我的眼泪。
「傻瓜，明天还要上课呢，快睡吧。」
「嗯。」我低应了一声。
眼泪没有停止，但我分不清是因为原先的悲伤又或者是他给我的感动。
我努力睁着双眼，使尽所有意志力对抗着睡意，不敢让自己入睡，害怕又梦见那些可怕的画面。
害怕再次掉入那恐惧的漩涡里。
房内极为宁静，即便我多努力想要隐藏，仍时不时发出了啜泣声。
脑袋好混乱，充斥着那些梦境以及春煦的话语。
「过来吧。」春煦的嗓音打入了我的脑中，还来不及理解他所说的话，他便捉住了我的手，使力一拉，将我纳入了他的怀中。
接触到他胸膛的那一秒，凌乱的思绪消失无踪，只留下满满的心安。
「睡吧。」他这麽说着，而我的眼皮开始沉重地无法控制。
我感受到眼泪停止。
「不要害怕，」他轻抚着我的背：「如果做了恶梦，我会叫醒你，所以安心睡吧。」
他的话语与耳边他的心跳声重叠，我感受到睡意慢慢吞噬了我的脑袋。
▽
感受到身旁的他起身，我赶紧睁开眼，在慌乱之中捉住他的手。
「你怎麽起床了？」他转头，有些惊讶地望向我，接着握住了我的手：「又做恶梦了吗？」
我努力让心跳回归正常的频率，几次的深呼吸後，开口：「没有，没有做恶梦。你要走了吗？」
凝视着他的双眸，我用眼神苦苦哀求，希望他不要离去。
「傻瓜，」他在床沿坐下，轻柔地将我额前的浏海拨开，微笑：「已经早上了，我要先去弄早餐，你还可以再睡一下，等等我再叫你起床，好吗？」
原来已经早上了啊。
「喔，好。」我点点头，放开了他的衣服。
「乖。」轻拍了拍我的头，他起身离去，替我将房门关起。
我转头，望向窗户的位置，紧拉起的窗帘上隐隐透着光，看来真的已经早上啦……
好希望时间停留在昨晚，在他怀里睡着，是一件好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