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港边待了一上午看着进港的船只带回没有在异国战死的「帝国的」军人,甘利不知道抽了几根菸,也许他的模样的在他人的眼里是显得太孤独了,已经有三位好心的男女来向他搭话,以关心的温和语气说着同样的话:「你也在等人吗?」
「嗯。」
其实并没有在等谁。只是过来看看,他的动机很单纯。
再说他也不知道有谁是可以让他等待的。
「你和那位,想必是关系非常要好的朋友吧。」
「是啊。」
把人打发走後,他继续望着从船只上走下来的人。有人开怀的笑着奔向前来迎接的家人,有人哭泣着低喃「为什麽」,也有人独自一人,茫然的望着四周的人群。
接下来回来的人会更多吧?甘利漫无边际的想着,抬起手看看腕上的表,已经十二点半,时间差不多了。熄掉菸,他转过身,穿过往港边涌来的人潮,慢慢的往大东亚文化协会的方向前进。
战後的大东亚文化协会,变得更加冷清。
一点左右,甘利推开协会厚重的正门,穿过寂静的走廊,踩上阶梯走上二楼,来到结城中佐的办公室前,绅士的轻敲门板两下,等到里面传出有些嘶哑的「进来」两个字,他才扭动光滑的门把进入。
坐在桌子後面的结城中佐就像过去的任何时候一样,合身的西装打扮一丝不苟,脸上还是那副看似永不松动的严峻神情。
一坐一站,就这样,他们相顾半晌,房间里安静无声,直到结城中佐张开他薄薄的嘴唇,问:「接下来你有什麽打算?」
「您希望我去哪?」
「小艾玛怎麽办?」
「我、是间谍。」
甘利似乎看见结城中佐在背光的阴影中笑了。
「我有任务要给你。」
结城中佐的身形微微晃动,动作缓满的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摺叠起来的文件,非常轻柔的放到桌面上。甘利走上前,把它拿了起来,摊开,垂首阅读。
他读得很快,因为那份文件只有简单的一面,上面只写了简短的几行字。
稍微闭了下眼睛,再张开双眼时,甘利将文件重新放回桌上,慎重的説:「我知道了。」
语毕,他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出办公室。
一个礼拜後的深夜,甘利再次来到大东亚文化协会,栖息在此的魔王已经离开,等到他走出这栋用煽情一点的说法可以称之为充满回忆的屋子,他就和这个地方再没有任何瓜葛。
走进结城中佐的办公室里,他一点也不意外的发现所有东西都已经准备好。
只等他动手。
将火柴盒放进西装口袋里,甘利扭开桌上那桶油的盖子,提起桶子、倾斜,滑腻的油从圆孔里溢出,沿着他的脚步一路流泻滴淌到一楼的食堂前的走廊。桶子里不再有油滴落,甘利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在黑暗中隐隐闪着液体的反光的走廊,目光里盛着空洞而薄浅的迷惘──转瞬即逝。垂下眼帘,微微俯首,轻轻的秉住呼吸,他的姿态彷佛在吊唁过往最危险的年华。
然後他拿出火柴盒,从里头捻出一根火柴,熟练的擦亮,阒暗中乍然冒出一朵小小的火花,轻微的摇晃着。
举起手,甘利把在他的手里燃烧的橘黄火苗奋力的往前一掷──
微小的火焰催生出更多火焰,沿着油的路径燃烧,热气卷过这个连角落都充斥着秘密的场所,火舌要把所有的一切的通通带给虚无。
高温与浓烟一点一滴的掠夺氧气,甘利很快的感觉到不适,他弯下腰,左手撑着墙,往协会的後门走去。
结束了。
关於这里的所有事情,这样子,算是清理乾净了吧?这样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微凉的液体滑过脸颊,他不确定那是汗水或者一点伤感、一点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