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初冬，事务所的工作一样繁重，我没有特别去计算我又做了几次违背良心的事，但可以肯定不少就是了。
中午休息时间，我穿着大衣走往楼下，小念正裹着一身大红袍子在那里等我，她手里拿着一张通红的喜帖。
今早我也收到了张喜帖，不过我还没看，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人的。
当小念看到我，立刻上前把喜帖在我眼前摊开，冷静地问：「我都收到了，估计你也拿到了吧，你去吗？」
我定定地看了几秒新人的名字，咕哝：「他还是没等王萱……」
小念夸张地笑着，「得了吧，不说三年那麽漫长，就当年我们让王萱担上的……罪名……他就算要守着，也不被允许。」
想起那年的往事，我勉为其难的勾起嘴角，生硬的避开这个话题，「你现在说这话，当初你可追了他不知道多久。」
「谁没有年少无知的时候？」小念噘了噘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三年足够忘记一个人了，更何况我当初倒追他的模样，现在连我都不敢看。」
「你也知道你傻啊。」
小念轻咳了声，正色道：「你到底去不去？他这次邀了很多同学。」
「都行，你去我就去。」我看了眼日期，「反正这段时间我都挺闲的。」
「我去啊。」
「你去？」我有点惊讶，以为小念会不想看见那个人。
「当然，为什麽不去？我如今可不是当年那追在他身後的蠢货了，他当年不接受我，我更要让他看看没了他我也可以过得比他更好。」
我抬头看着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小念，微微的笑了，我说：「你真该让三年前的你看看现在的自己，反差可真大。」
如果说三年前的小念是丑小鸭，如今的小念就是只蜕变後的白天鹅，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手里提着昂贵的名牌包，那包如果不是仿的，一个可就抵了我整个月的薪水了。
两年半前小念应徵上了影帝的助理，大概是明星助理薪水比较多，她开始买起许多昂贵的奢侈品。
她如今的风光大家都看到，只有我知道她刚开始接手这个职位时，成天管理粉丝团、替影帝准备签名会忙到半夜三四点才睡。有时在粉丝那受了委屈，深夜打电话给我哭诉，可我当时也在醉生梦死当中，哪有心情去安慰她。
她也就这一年变的比较轻松。
她低下头，理了理发丝，开口还想说什麽，手机却响了起来，隐约中我看见来电者名称是个叫做『程』的名字。
小念走远接起电话来，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麽，她笑得异常甜蜜，等回来时，眼底的喜意怎麽都隐藏不住。
我问：「男朋友？」
她点了头。
我知道她不太喜欢对我说她男朋友的事情，所以没接着问。
「你等一下要一起吃饭吗？」
「不了，我等一下还有约。」小念把手机放回包里，「下次再跟你约吧，今天就先这样了，婚礼那天再见。」
等我回到办公室，趴在桌上，脸上的笑容全数褪去。
我没想到一份爱情的变质那麽轻易，当年他为了让王萱得到他父母的同意，硬生生在自家别墅前跪了一整晚，最後还是他父母心疼才勉强接受王萱。
而如今，他就要另娶她人，王萱也快要回来了，等王萱出来，我无法想像那会是什麽光景。
百感交处的度过这个下午，当我准时下班回到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那是一串我无法忘记，也不愿忘记的号码。
「王毅？」
「蔓嫣，我……」他欲言又止，像是有什麽难言之隐，「你……」
「你怎麽了？喝醉酒了？」可声音听起来不像啊。
「蔓嫣，可以请你来警察局接我吗？」
我吓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你……你出什麽事了？」
他跟我说，声音透着疲惫：「你先来接我，这件事很难说，我刚回到这个城市，只有你能帮我了，拜托你了。」
我很喜欢他说的只有，那会让我觉得我还是他很重要的人。
「你在哪个警察局？我们社区附近的吗？」
「嗯。」
我们社区附近只有一间警察局，距离家里的距离不到五分钟，所以当我来到警察局，看到的就是王毅在跟警察聊天的画面。
照这状况看来，他在警察局过的似乎没有不好。
我轻咳一声，他们俩双双看过来，我说：「你……还好吗？」
「还可以。」
看起来也是。
我咬咬下唇，问道：「你发生什麽事啦？怎麽在警局？」
「这件事不是这位先生的错。」坐在一旁的小员警站起来，「他在回家的路上遭到流氓围殴，正巧我们派出所的同仁巡逻到那边，才合力把歹徒制伏。」
我一惊，连忙查看他身上有什麽伤痕，没看到什麽大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我问：「你有被打到吗？打到哪里？要去医院看吗？」
王毅笑得淡然，如果不是脸上有些擦伤，还真不像是遭到攻击。
在我的印象里，他似乎总是笑着，彷佛不曾有过开心之外的心情。
「还好，就是有点累了，想回家。」
我走到他身旁，他拉住我的手，站了起来，说：「既然没事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他或许是真的很累，把全身的力气都压在我身上，我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撑住他。
等出了警局，他才整个人靠在柱子旁，「带我去医院，我有点不舒服。」
我咽了咽口水，往路边朝了台计程车，把他扶上车，「刚刚为什麽不讲？要是脱出个什麽事，我……唐棠怎麽办？」
「我不想让……他们……」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额头冒出许多汗珠，见我着急，他笑问：「你是……在吃醋吗？」
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是个倔强的人，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不舒服的样子，可是他也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了，万一原本没有什麽事，被他这样一拖，真的变成什麽大毛病，那可怎麽办。
尤其，我特别不敢看到别人在我面前奄奄一息的样子。
那年，那个阳光的男孩也是这样对我说话，再之後，他便离开了我。
我想，不管多久之後，我都无法忘记顾天诚最後对我说的那句话，他说：「我不是输给王毅，也不是输给你，我只是输给时间，如果……有下辈子，换你来追我，好吗？」
我只能用力的点头，哭着，笑着。
我在不懂爱情的时间遇到你，懂得爱之後，却忘了你。
「蔓嫣，别哭。」我还来不及回过神，王毅那略带粗糙的手便伸往我的脸颊，替我抹去了垂过的泪珠，「还是那麽爱哭呢，沈蔓嫣。」
我侧过脸，自己把泪水拭去，深吸一口气，笑了，「没有还是。」
几年前我常哭是因为有你在身边，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怎麽哭、怎麽闹，你都会哄我，而如今没有人哄着我，我又要示弱给谁看呢？我又可以朝谁耍小性子？
「王毅……」我打开手机，「你要找……吗？」
我不大方，也希望可以跟王毅独处，但我不希望传出王毅不专情的话语，所以纵使有一千个、一万个不甘愿，我也提醒了他。
我真是无比痛恨我这看似无私，却比谁都自私的性子。
「不……」王毅苦笑了声，声音也变得越来越疲惫，「其实……我这身伤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吗？」
「我这身伤，就是唐棠她父亲找人打的。」
我无比吃惊，怎麽也想不到居然会是这样，「她？」
「我最近在办一个强奸案，犯下那案子的……就是唐棠她……哥哥……」
王毅没有接着说，但我也能猜到，无非就是唐棠父亲希望王毅能网开一面，可王毅那麽个正直的人，怎麽可能会做这种违法的事，於是被拒绝的唐父一气之下，找人打了王毅。
我看着王毅，久久无法言语。
「我总算……能体会到你当初……的心情了。」他说：「我能理解……当初你做那件事的心情……但……我不能接受……」
我知道。
我点了头，「嗯。」
他现在面对的，和我当初面对的，说一样，也不一样，他只有正义跟不正义的困扰，我当初面对的，却是比这更复杂很多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