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秋海棠 — 拾參

正文 秋海棠 — 拾參

「煜王殿下,请。」

老鸨上前哈腰,蹲低姿势做了个请。

宇文朔振了振衣裳,那刺绣在上头的朱雀彷佛临风飞翔般。

那抹朱红惹的人扎眼,像是在告诉着我宇文朔的高贵身分。

他上了那高阶,优雅的跪坐了下来。

阁中的姑娘们全都停了手边的工作,争先恐後的挤到了高阶前。

文德凑近我,在我耳边道「靖能的琴艺,可说是这大都数一数二的,若是他道自个儿是第二,怕是没人敢言自己是第一,瞧。」

宇文朔轻轻呼出一口气,那双眼轻轻闭上,手指修修长长的,好看极了。

那修长的手指先是拨出一声,那音清澈饱满,令人赞叹。

我不清楚古代关於古琴的曲目,但我总能从其中感受到什麽。

那音乐间包含了淡淡的温柔以及丝丝的忧郁。

每个音符似乎都像是在传达宇文朔的所有,性情、气质以及情绪。

阁中的姑娘听的如痴如醉,眼神都散发着崇拜。

身旁的文德也轻闭起眼,享受着这独特的,属於宇文朔的曲调。

约莫过了五分钟,似乎是弹完最後一个音了,宇文朔的手轻离开琴上。

「献丑了。」

宇文朔朝台下温柔的一笑,姑娘们全都凑到了他身旁。

我想,若是在现代,这群女生应该会放声尖叫吧。

但在这女人得守三从四德的年代,似乎不会有人这麽做。

「小娘子,其实比起本王,这花街的姑娘呢,哪个不爱靖能。」

「此话怎讲?」

「小娘子知晓,花街就是些生活困窘的人会达的地方,要不是为了在这大都城内讨生计,是无人愿意被送来这风尘之处的。」

我点头,这有道理。

要不是为了求一餐温饱,谁会愿意在这儿陪笑甚至是赔上身体呢?

我想是没有的。

「但靖能就如花街姑娘心中的一道光,他为人体贴、体恤下人加上人又英俊,风姿飒爽的,而且你瞧,他还多才多艺呢。」

看着被阁中女子团团围住的宇文朔,我下意识的同意了他说的话。

虽说跟宇文朔认识的时间并不说是很长,但也大概懂他的为人了。

因为宇文朔很好懂,他会把心情写脸上,不会让你去不安的揣测。

「靖能是王爷中少数不贪名以及利的,他只望平安就够了。」

文德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拿起扇子搧了几下。

「本王还真是个……不衬职的兄长呢。」

他这句话不像是说给我听的,比较是像说给自己听的。

我原本想问他为何这麽说,但当我抬头看到他的表情时我的话就硬生生吞了回去。

因为此时他的表情是如此的讽刺着自己,那抹笑似乎在说着自己的不是。

我低下头,喝了口茶。

或许身在帝王家,有太多的不得已,太多无法说明的事情。

就连看似随波逐流的文德,内心似乎都有着别人无法过问的巨大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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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朔推开重重的女人堆,回到我身旁坐下。

老鸨一脸兴冲冲的跟着宇文朔来到我们桌旁,她好像突然发现了我的存在。

我礼貌性的朝他淡笑,并点头。

老鸨突然兴奋地握住我的手,有些用力的扯,力量大到我差点扑倒在地上。

「南王殿下,煜王殿下,敢问这女孩儿打哪来的?」

她的脸很大,凑的很近,我能闻到她的呼吸,有些难闻。

「她是异族人,嬷嬷别这样,会吓着她。」

宇文朔挡在我与她中间,不着痕迹的替我解了围。

「对不住啊,真是对不住啊王爷,只是嬷嬷许久未见着这既脱俗又不失艳丽的女孩儿了,有些兴奋啦,真是对不住啊,还请原谅嬷嬷。」

老鸨不断的道歉,有些喘,扶着腰。

「敢问这女孩儿是煜王殿下您的?」

老鸨看着宇文朔,他一时之间吓到了,也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也是,两个王爷带着一个别人都未见过的女子出门,好像真的蛮惹眼的。

况且咱们到底是什麽关系,这也挺难说的。

在我烦恼之际,文德突然从我们俩中间冒出来,一手搭我肩,一手搭宇文朔。

「兰儿是咱们宇文家三个王爷的储妃候选之一,王嬷嬷,挺好的不是?」

我和宇文朔惊吓地看向身旁的文德,见他一脸贼嘻嘻的笑着。

他他他他他他……他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吗?

「哎呀!那真是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呢!这女孩儿是当世不可多得殊貌啊!」

见到老鸨这样没有任何修饰,露骨的夸奖,我不禁都不好意思了。

况且她看上去感觉也不只是单纯地对王爷哈腰,而是真的这麽觉得。

老鸨方才说了『许久未见着』这让我挺在意的。

所以表示之前有遇上跟我气质相仿的人?

「容许嬷嬷向南王殿下探听探听,这姑娘,是要许给哪位修得福气的王爷啊?」

老鸨又恢复花街内阁主那副八卦的模样了。

「哎呀,这嬷嬷就不知晓了,兰儿可以咱们家靖……。」

「斌王。」

文德还未说完,一道冷冷的声线就硬生生打断了他软软的声音。

即使文德看上去没有明显的不悦,但……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压迫感。

他看向声音的来源,毕竟是相处多年的兄弟,文德马上就认出那声音的主人。

「哎呀哎呀,这不是仲辅麽?本王还以为,你绝不会来这风尘之处呢。」

文德摇摇摆摆的走向宇文丞所在的位置,宇文丞坐着,看上去很早就在那儿了。

八成是昨晚我和文德在斌王府花园的对话被他听见了。

众人让开了位置,像是让出一条路让文德笔直朝宇文丞那儿前进。

又是这种对峙感。

「今日怎麽自各儿推荐起自各儿来了?本王认识的仲辅,可未如此自恋啊。」

或许是因为跟文德相处有一些时间了,大概能分清楚他的笑容的涵义。

文德很常笑,几乎是随时都在笑,但那些笑却包含了很多东西。

譬如现在,就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没有任何笑意。

优雅搧着扇子的动作巧妙的包装了自身的不悦感。

宇文朔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我感觉到他明显的收紧,增加力道。

还将我往後拉了些,像是要把我护在後头一般。

我只能透过垫脚,越过宇文朔的肩,稍稍看到前面的状况。

「本王怎麽记得,父亲应已给你,就是你那日思夜想的〝然儿〞啊?本王应该……没有糊涂记错呗?」

宇文朔高我很多,我看不到宇文丞的表情,但却感受到宇文朔抓住我的手又增添了几分力。

而且很明显地动摇了。

「况且,你一直不正名,不是麽?真是,误了人家的青春,二弟你啊……这趣味可真劣的。」

文德的气场此刻是如此的压迫人,震慑全场。

比之前潜入宇文家时给人的感觉更加强烈。

他现在给人就是要在场所有人都得臣服在他脚下的感觉。

顾着紧张他们兄弟三人,我这才发现阁内所有姑娘都进房了。

王嬷嬷是个明事理的人,想必也不会希望阁中的姑娘卷进王爷争斗中。

我悄悄对後方宇文家的侍卫说了几句唇语。

他挺聪明的,立刻明白我的意思,王嬷嬷也懂,立刻就指引他从後门出去。

好了,接下来,在我请来的救兵来之前,希望场面不会太失控才好。

虽然没什麽自信,但是,能稍微圆圆场也好。

此时,云醉阁大厅只剩下我和三位王爷,以及躲在角落的王嬷嬷。

毕竟是她的店,她也不敢只放三个血气方刚的王爷加上一个小女子独自在这儿。

等等把店都砸了,就欲哭无泪了。

其实我不理解,明明同是一个屋檐下的兄弟,为何宇文丞要处处针对宇文朔呢?

明明感情可以不错的。

宇文丞朝这边横了一个冷眼过来,我不清楚他在看我,还是在看宇文朔。

「敢问兄长,若您将与前主人感情深厚之犬带回家中,您胆敢将其养至於家中而完全不对其起疑麽?」

宇文朔手的力道已经到弄痛我的地步了,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怒容。

文德转身看着宇文朔,他这才松了手上的力道,脸也稍微缓一些。

「仲辅,若你有接受的觉悟,便要有陪其忘去过去的责任以及其有可能无法忘去前主人之准备,若没那准备,向交与你之人提出婉拒,这道理不难懂呗?」

文德微笑,优雅的搧了几下,轻声道「否则,受伤的就不只一人了。」

这句话一出,我不自觉的搓了手臂,空气感觉骤降了好几度。

那是我从未在宇文楷,也就是文德身上感受到的威严以及怒气。

我不自觉向宇文朔靠拢。

这儿完全没有我插手的余地,因为我根本不清楚他们在吵什麽。

我有些焦急的望向云醉阁门口,我搬的救兵怎麽还没来呢?

云醉阁确实离宇文家有些距离,只希望在这之前他们别打起来才好。

宇文丞冷飕飕的视线再度横了过来,这次很明显地是在看宇文朔。

「这话儿,理应由其前主人来向本王言,不是麽?」

「来啊!与本王说啊!与本王说别将其带走啊!你这窝囊!」

宇文丞低沉却愤怒地喊着,用力的拍了桌子,茶具都摔到地上,碎了。

宇文朔没有答话,只是咬紧下唇,看向旁边。

我感受到宇文朔在发抖,宇文丞也一样。

「你越是不言,本王越是要将你所珍视之物全都夺过来,本王不会让你有任何幸福的机会,本王要你永远活在痛苦之中!」

宇文丞的声音不大,但却低沉且深刻,巨大的悲伤。

我把耳朵摀住,怕的是在听下去我会被这强大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

文德完全无法插入他们之间了,即使他很想阻止。

我不懂,昨天晚上宇文丞可以疼爱宇文朔如弟弟般;为何今日却对他如此仇视,彷佛他是他世间上最痛恨之人。

「仲辅!住嘴!」

温和带点喘气的声音,用有些尖叫的方式阻止了宇文丞继续往下说。

所有人看向云醉阁门口,站在那儿的是一抹纤细的身影。

你可终於来了,莫寒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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