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一是固定的升旗日，全校的学生不分年级全部在礼堂集合。在队伍排定位且喧闹声也跟着结束後，台上的人请所有学生坐下。在他们坐下後，各班级的导师也跟着就定位，站在自己的班级旁边监看着。
小法和赵恩坐在班上的第一排，低声谈论着升学的事。
「我希望自己可以考上国立的。」小法闷闷不乐地说。她有种预感，自己无法跟赵恩一起考上好学校，更别说同一间学校；然後他们就很有可能因为远距离恋爱或不常见面而分手。
「如果可以，只要能跟你上同一间学校就好了。」赵恩说。
「可是如果我考上私立的，你妈怎麽可能会让你跟我读同一所？」小法担忧地问他。
她知道赵恩的妈妈对他的学业很严格，一直要他争取好学校的机会，所以如果自己考上私立的大学，几乎就等於和赵恩彻底分别。不过她还是抱有一丝期望，希望赵恩告诉她无论如何他都会跟她上同一间。
结果赵恩面色凝重地沉默不语。
「好吧，反正我会努力的。」小法冷冷地说，然後不再和赵恩说话。不是因为她在生他的气，只是越是谈论这个话题，越是让她对自己失去信心。
她看向台上，教官还在报告着他冗长的「两点」事项。接着她看到站在台下，等一下也会上去讲几番话的周晓蒨，想起礼拜五在酥克家看到的那一幕。她知道酥克一定正盯着周晓蒨看，於是她看向离他们班有些距离，但是能够清楚看到的酥克。
酥克没有盯着周晓蒨看，事实上令人意外的是，他正望向小法。小法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要告诉自己甚麽。酥克当然看不到小法的表情，不过一注意到小法也看着自己後，他便将视线转回台前。
小法纳闷他究竟想表达甚麽，然後他们班导师出现在她和赵恩面前，微微曲下身子低声告诉赵恩，要他解散後到办公室去找她。班导离去後他们两个互望，彼此都猜不透班导想要做甚麽。
「也许是要去谈升学的事？」小法问。
「应该不是，上个礼拜就谈过这件事了。而且……」赵恩往田老师离去的方向望去。「老师刚刚脸色不太好，好像是甚麽不好的事。」
「不会吧？你不要乱说啦！现在是最後关头，任何对你不利的消息都可能会影响你升学欸。」小法忧心忡忡地也跟着赵恩的视线望去。
「不要担心啦，」赵恩捏了捏小法的手。「不会有事。」
此时，距离他们几公尺远的酥克，正强忍着醋意将视线从小法和赵恩身上撇开。
∞
酥克在解散後回到办公室，脑海里充满着小法和赵恩一切的互动。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现在的局面：小法和赵恩是男女朋友，而他和周晓蒨也是情侣关系，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但就是没有那麽容易。他就是会在意小法，只要一想到她和赵恩可能有过的亲密行为，就让他醋劲大发。
他多希望这一切能够改变。
想起那天晚上和周晓蒨发生的关系就让酥克後悔不已。虽然小法从不知道自己暗恋着她，他们也更未有过甚麽超出友谊的关系，但这麽做却好像背叛了她一样。他背叛的是自己的感情，为此他明白应该要好好检讨，并且堤防下一次的发生。
思绪还紊乱着，酥克就看见田老师领着赵恩走进办公室到了她的坐位上，表情异常凝重。
「赵恩，你礼拜五晚上放学後去了哪里？」田老师坐在位子上看着赵恩，神情严肃。
「我和小法去了图书馆，到了晚上八点才离开。」赵恩不假思索地向班导报告。
「从图书馆离开後你们就直接回家了？没再回来学校？」
「对──呃，我先回家了。小法她说要去朋友家，所以我们没有一起搭公车。」赵恩往门口看去。「我可以先离开了吗？」
田老师点点头，要他到班上叫小法来一趟。
几分钟後小法也走进办公室，明显担忧地神情。就她的经验，会被老师单独叫去问话肯定不是甚麽好事。虽然赵恩说只是随便问几个问题，但她就是会担心惹上甚麽麻烦。她走到班导前面，看到酥克正看着她。她面向班导，询问她发生甚麽事了。
「没有甚麽，只是想问问你礼拜五放学後的行程。」
「嗯……我跟赵恩去图书馆看书，然後好像八点多的时候我们就到公车站，因为我还有事，所以没有跟赵恩一起上车。」小法小心地说。
「你还有事？刚刚听赵恩说你好像跟他说要去找个朋友，方便跟老师透露是哪个朋友吗？」
「就是呢－－」小法心虚地看向酥克。「一个……老师不认识的朋友。他不是我们班的所以老师应该是不认识。」
「没关系你说说看，也许老师知道。是我们学校的吗？」田老师耐心地询问。虽然小法表现出各种心虚的举动和神情，但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小法和她所调查的事件毫无关系。
「呃，不是。」小法又看向酥克，想起礼拜五的情景，她开始有点结巴。「就是……一个男性朋友。不过这也不是很重要，因为……因为呢，他那天不在家，所以之後我就回家去了。」能够毫不隐瞒的说出「部分」事实让小法松了口气。
田老师点了点头。
「老师，发生甚麽事了吗？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小法关心地问。
「对不起小法，但我没办法告诉你们。只是有部分证据显示这件事与我们班的同学有关。」她露出微笑。「没关系你回去吧，帮我把任祥叫过来。麻烦你了。」她鼓励似地拍拍小法的臂膀。
小法离开办公室时，刻意回避掉酥克跟着自己的视线，冲忙地走出门口。这样的举动让酥克很是困惑，他决定今晚要去找小法问个清楚。
周晓蒨在中午的时候打给酥克，告诉她今天晚上想去酥克家。
「这次我们先去超市买一下食材，我已经想好要做甚麽料里了，希望你不介意一点辣，因为──」周晓蒨正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今晚的料理风格，酥克急得打断她。
「今晚不行，我约了朋友要到家里。」酥克决定等一下通话结束就传讯息问小法今晚能不能到他家去。
「朋友？男生吗？」周晓蒨警戒地问。
「只是一个要好的朋友，叙叙旧。」
「女生？」周晓蒨不打算顺着酥克回避掉这个话题，穷追不舍地想知道答案。
酥克摀住电话叹气，他受够这样的拷问。他拿开手，说他要去上课了。
「酥克！」周晓蒨在电话那头生气地喊了声，她不准他把电话挂掉！然而，回应她的却是漫无止尽的沉默。
酥克说谎了。他才没有什麽课要上。希望她不会连他的课程表都查得一清二楚。他放下电话，知道今天周晓蒨要不是亲自跑来办公室就是会再打通电话来指责酥克挂女朋友电话这种错误的举动。他希望自己有机会可以躲开她。他又拿起手机，传了封讯息给小法，同时期望她已经忘了上回的事。
∞
在几乎人人都睡死的教室里，历史老师还继续用着他单调乏味的嗓音催眠其他醒着的人。事实上，连他彷佛都要被自己平板的音调给击垮，坐在讲台前还会不时点着头、眯着半睁的眼睛，无视於那些因他而入梦中的学生，像是随时会趴到讲桌上、从此不再醒来。
小法是这堂历史课上还幸存的人之一，而支撑她没有倒下的原因，正坐在她的斜对面。神情专注的赵恩总令小法着迷。她喜欢男生认真的时候。
小法想起那天晚上赵恩的告白。他说他只想引起她的注意……该说赵恩表现得太不积极了，还是小法实在少根筋？她对自己这麽後知後觉的反应觉得後悔极了。
爱情在遇到赵恩之前根本不被小法纳入高中计画之一，因为她总是认为自己喜欢的对象不会是同龄的。现在的男生都还没成熟到能对爱情负起责任，而小法最讨厌的就是没有责任感的男生。对她来说，他们对爱情个个都抱持着玩世不恭的敷衍态度，实则令人厌恶。
小法可不在乎某些人说的：在结婚前多交几个对象、多累积一点爱情经验……她可不买帐。她的爱情可以没有浪漫，但忠贞不渝的爱却是她向往的。甚麽累积经验？她宁可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而且能够平平稳稳地一直走下去。
基於这样的观点和憧憬，小法和赵恩的婚姻已经被她幻想了无数次。她想像赵恩未来可能是个运动员、一个知识份子；而她会是某间公司的作业员，上下班时间固定，刚好配合孩子放学的时间。小法对小孩子总是难以抗拒。她喜欢他们的笑容、喜欢他们小小的身躯被自己保护着、喜欢他们走路跌跌撞撞，还有天真地抬头问着那些简单、单纯的小问题。
所以她也想像自己和赵恩的孩子。
我会牵着他的手，教他走路。赵恩会在後面跟着，以防孩子跌倒。小法幸福地想着。
这些幻想小法在赵恩面前却是只字未提，她不想让自己显得过於急躁或是主动，赵恩可能会因此被她给吓跑。小法不知道赵恩喜不喜欢小孩。
她记得有回他们去公园时，一颗球滚到了他们面前，小法朝球滚来的方向看去，一个小男孩站在那边急切地挥着手，示意他们把球丢给他。小法对他微笑，蹲下身要捡球时，赵恩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无视那颗球的存在，牵着小法继续往前走。当时小法回过头，看到男孩先是露出一脸困惑，最後又显失落地跑向那颗球。
小法说服自己赵恩只是没看到，但她的良心可不这麽想。她看到他跨过了那颗球。
外套口袋里传来闷闷的震动声，小法等到震动停止，才悄悄地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虽然这样的举动似乎多此一举──台上的历史老师声音已经渐歇，眼睛彷佛完全阖上了。
手机传来的讯息清楚明确，但小法不确定自己想不想赴约。她今天想跟赵恩去图书馆，大考很快就要到了，她想要好好利用这些时间；而且礼拜五撞见酥克和学务主任亲密的画面可还没从她脑海中抹除，现在只要看到他们两个，小法就会想起他们在自己也曾经坐过的沙发上缠绵不休……
小法：呃，可是我今天要跟赵恩去图书馆。）
小法盯着手机等待了几秒，才要收回口袋，酥克的讯息又传来。
酥克：你可以来我家看。）
小法：赵恩也可以去你家吗？真是个好提议，我们还可以两个人一起塞在你那台只有前座的跑车上。听起来舒服极了。）小法讽刺地回覆讯息。
他明明知道赵恩不可能露面，就故意要她去家里看，分明是想支开她和赵恩。不过酥克没理由要支开他们两个，所以小法猜测他只是想要她到他家去。为什麽那麽突然？小法点进赵恩的名字。
小法：今天放学我们去图书馆吧！）
她看到赵恩低下头，从抽屉拿出手机。赵恩很快地动着两根大拇指回覆她，然後他把手机放回抽屉，没有看向小法。
赵恩：可是今天我有事，要早点回家。）
即使心里对赵恩传来的讯息失望万分，小法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她考虑着，不知道该不该去酥克家。手机上又显示新讯息，小法点开。
酥克：除了学测外，你也需要适度的休息。）
酥克：放学後我可以直接载你到我家。）
小法叹气，去酥克家没有甚麽不好，但她真的很想跟赵恩相处多点时间。她看着赵恩，想着也许酥克说得对。
小法：好吧。）
结果今天一整天赵恩都没有来找小法讲话，就算小法主动去找他，他也表现得兴趣缺缺，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他。小法不知道发生甚麽事，一直期盼赵恩会来和她解释。结果放学後她等不到他，坐在位子上想着他一定是去厕所了。
酥克传来讯息问她是不是被他们导师全班留下。
小法：没有，我在等赵恩。我至少得要告诉他我要走了。）
小法终於忍耐不住，拉住走过她身旁的班长问他赵恩去哪了。
「赵恩？你是他女朋友欸！」他一脸好笑地回答。「他早就回家很久了，不知道在急甚麽。」然後他背起书包也离开教室。
班长的回答像是一把剑刺在她胸口。
是啊，她是赵恩的女朋友，却连自己男朋友去哪了都不知道，还要问别人。刚刚看到赵恩走出教室，小法心想自己他只是去厕所，等等就回来了。结果赵恩却直接离开学校，完全无视於她的存在。他从来不会这样。好像从小法传了讯息过去之後赵恩就变了，她不知道为什麽。
酥克又传来讯息，小法知道她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