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萦！现在都几点了！」电话另一头传来不悦的女声，「明明已经选在距离你最近的地方，居然还迟到！」
透过公车的反射整理自己的仪容，我匆忙答道，「再一下下就好，抱歉抱歉，今天的饮料我请客！」
「真是说不过你，快点喔！」
「一定一定，你听我都在车上了。那先这样，挂了。」
「待会见。」
我靠在玻璃上疲惫地长叹口气。
这是我们高中毕业後第三十二次聚会，毕业前相约好，不管去了哪里，除非有重大原因，否则一个月都要抽空见一次面，不论任何地点都可以。幸亏大家基本上都还留在同一地区，尽管部分人升学、部分人就业，关系还是挺好的。
距离还有两站就到约定地点，此时有个熟悉的身影上车……。
「咦？凡帆？」
对方同样惊讶地看着我，「巧萦？」
「哇喔，上个月跟上上个月出国不见，这两个月以来改变挺大啊！」我起身跟他一起站到站位区。
「你也是。」
「我？」
「是啊，看起来很有女人味、成熟的感觉。」
「是吗，这也是很大的努力啊！」
聊了几句，便到站了。这才想起迟到一事的我们快马加鞭，简直可说是高中後头一次狂奔，面前那宽厚的背影彷佛看见高中时，那个挥汗如雨的热血少年。
好不容易跑到定位，精心打扮的结果亦惨不忍睹。
「你要不要先在外面整理一下？」
「好，等我一下，」顺手将背包交给凡帆，气喘吁吁的我重新整理发型，手势有些不顺，「哈啊……真是……太搞笑了！我们居然是这副模样登场！」
凡帆轻笑道，「刚刚还说你有点女人味，基本上不是跟高中一样吗？那个总是充满活力的野丫头。」
「什麽野丫头！真过份。」
仔细整理後，正巧碰上又要给我们打电话的甯律，她眼神古怪、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俩，转头赶紧带位入场。一就坐，其余三人同样带着微妙的表情注视我们，彷佛要给他们一点什麽解释。
坐在对面的桂艾双手捧脸，「唉唷，这不是我们林大少爷吗？怎麽跟巧萦一起出现？」
「迟到了迟到了，刚好同一班公车。」
「你们先点吧，我们都点好了，点完再聊！」甯律拉着我和凡帆直接坐在面前相连的两个座位，推来一张目录。
凡帆看了眼，立刻起身去柜台点单，留下我仍坐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动作一向相当迅速的他走回来，我还没决定好。
「哦？凡帆你点什麽？」坐在桂艾旁，身为他好兄弟的帘阅探出头问。
「跟平常一样。」
见状，甯律用手肘推推我，「剩你一个喔，今天饮料请客不是吗？」
「啊……好，等等顺便买单。」语毕，继续低头研究。
「我已经帮你点好了。」
凡帆此话一出，震惊在场的所有人，包含我。
「点好了？我都没说我要什麽。」
「你不是喜欢巧克力牛奶吗？而且是冰的，看你刚才好像也是很犹豫。」
「我、我是喜欢没错啊……可是你也不能这麽随意！而且我……我刚刚……是啦，是很心动没错。」
桂艾一脸八卦地看着凡帆，「没想到你还记得她的爱好？而且，巧萦不过低头看几秒而已，你就知道她在看什麽？」
「说！你们今天是不是一起迟到！」帘阅好奇地将身子凑过来，「昨天晚上是不是待在一起！」
「不是，昨天凌晨回国，要不要给你看护照？少乱猜。」
「真的吗？……巧萦，你们俩真没什麽？」甯律摆出夸张的表情靠近我。
「就说没什麽了，其实我也偶尔连络他而已！」
面对穷追不舍的逼问，我和凡帆相视一笑。虽然彼此都开始变得忙碌，偶尔的关心和聊天也没减少，虽然只在网路上，却好像真实看着对方。
高中时，我和他是所有人都催促着赶快在一起的关系，可我们太熟悉对方，所以并未真正交往过。就这样，保持着不算暧昧的友谊直到毕业。
家住得近所以上学、放学都同条路，好到街坊邻居也误会我们。
爱出风头的他，在校内总是维持亮眼成绩，无论静态动态，任何一项都不想落在人後；努力生活的我，平庸朴实，放学还要去打工，回家就是努力用功，维持普通水准。
不管生活作息、个性态度都彷佛两条平行线，这样的我们，因为帘阅、甯律和桂艾才得以认识，交错在一起。
内心受伤失落时，比起其他三位，更会找对方谈心。
失落时，凡帆偶尔会对我说出一些极其暧昧的话，可我们知道，这是无法谈论的。
接下来就会立刻找话题绕过。
三年以来，因为他的关系，我渐渐变得很有自信，能够将视野放得更开阔；因为他的关系，我变得更快乐，而不是庸庸碌碌只为生活；因为他的关系，彷佛所有努力都有了回报，成绩一年比一年好。
我们一起学习、难过失落、开心、分享、热血，做尽梦想中「朋友」会做的事，体验了美好的高中生活。
「我们，在一起吧。」
那天，你这麽对我说，而我却迟迟没点开那个讯息。透过那个提示视窗，我没有勇气去看你接下来所说的那些话。
过了好几天，没继续传讯息，生活一如往常，假装什麽都没发生过。
我是这样，你也是。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直到高三，看见有位学妹对你献殷勤，不管走到哪里都跟到哪。你说你对她没意思，很早就拒绝过只是对方不肯放弃。
从那天开始，我意识到自己很喜欢你。可我却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我，更没有勇气开口问。
因为过去你总是将视线放在我身上，和我形影不离，所以我从来没正视过这个问题，亦没好好思考过为什麽我们关系这麽亲密却跨不过那条线。
占有慾也好、任性也罢，我就是喜欢上你了，在不知道你感情去向的情况下。我很过份，在你鼓起勇气的时候退缩，又在你往後才紧拉着不放。
隐藏忐忑的心情，我们就这样毕业了，谁也没再对谁说过感情这回事。
彷佛它从不存在。
结束散会时，凡帆说要陪我等公车，因为自己也同路线，我自然没有拒绝。
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最近你过得，看起来很好。」
「是啊，打工还算顺利，加上学业成绩一直提升，接下来大概就剩中乐透吧！希望希望。」我双手合十，装作祈祷的样子。
「毕业快要三年了，我在加拿大和家之间往返，非常努力。可却一点也不知道目标在哪，这种昏暗的感觉很难受。」
因为久坐，我伸了个懒腰，「看来身为富家子弟也是很辛苦啊，加油。就算现在没找到，未来也会出现一个的，随时、随地。」
「以前我的目标，是你。」
虽沉默不语，心里却跳得飞快。
「展现完美的一面，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无所不能的人。而这些，都是为了搏取你的芳心，早在第一次分班见面，就被你那特殊的气质吸引。」
我故作轻松地大笑，「是吗？原来在那个时候，我是这麽特别的人。」
「是啊。」
过了良久，我们都不再说半句话，空气宛如凝结般沉重。
「我……。」
刚好公车靠站，我拉着凡帆上车，急忙打断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时至今日，我已经无法再去面对那个和煦阳光般的日子。
找到座位，我们并肩坐下，气氛尴尬到不行。正巧我的手机铃声响起，划破这阵宁静。
「喂？你下班啦？对，同学会结束了，现在正要回家。」我笑道，「是啊，今天也很开心，你呢？」
「啊……我忘记买菜了，今晚出去吃好吗？今天上班还好吗？还适应吗？」
「那就好。等一下就到家了，今天还要继续赶报告，那个教授真的很过份！不过为了学分没办法，不能跟学分过不去！」
我瞥了眼凡帆，他认真地看着我，眼里彷佛明白了什麽。
他笑了，如初见那样温柔的笑了。
这些年来，他从未改变过这个笑容，还有那份柔情。
他将要在下一站下车，提早起身走到等候区，对话那头的人也挂断了电话。我看着那显得有些落寞的身影，却不能再伸出手安慰。
下一站到了。
背着背包，下车前朝我挥挥手，此刻却无法看见他的表情。
公车关上门，就这样上路，我看着车窗外那个灿烂笑容的凡帆，同样朝他挥挥手。那一瞬间彷佛回到那条回家的路上，而我们是身穿制服的青涩模样。
公车到站了，你也下车了，而我将要前往下一个站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