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两节课正好是通识选修，舒容乙难得翘掉课程，乖乖待在公寓里。方泽修把她送回去後，就一脸凝重神色地说有事得处理先离开了，他特地叮嘱她──有事，就打给他。
其实比起那些不实的流言，她只害怕锺彤会误会自己。她不常用那种社群网站，但她不清楚锺彤是不是常逛那种网站，不论对方有没有看见，舒容乙内心极想打给锺彤跟她说清楚，可是，她还没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苏清翔一开始就是想针对她，她竟然完全没有发现。方才她打开手机才惊见方泽修传给她的讯息，就是要她这阵子绝对不要单独跟苏清翔碰面，就算是有旁人在的接触也不要有。
无奈，事情还是发生了。
过了中午，她连午饭都没吃，暗自下了决定──下午是系上的课，她一定得出门，不能躲在这里。
必须跟锺彤说清楚。
出门前，她传了讯息给方泽修：「我去上课了，我会跟朋友说清楚，你不用担心，谢谢你。」深吸了一口气，她踏出这个能庇护她自身不受外界纷扰的空间。
抵达系馆教室外，她忽然停下来，有点不敢走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经过的人似乎都会对她瞥来打量的眼神，这下，她想不在意都不行了。
事情是不是比她想像的还要严重？
甩了甩头，这些人都不相信也没关系，人本来就会受到当下看见的事物选择自己想相信的、理解成自己所认为的。可是她跟锺彤……她们是好朋友──她告诉自己锺彤会相信她，不会被那些无稽之谈所影响。
一走进教室，一群人忽然把目光转过来，有人冷哼出声：「哇，婊子来了耶。」
「呵呵，对啊，有人就是厉害，亏小彤还对人家掏心掏肺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群人围着的就是锺彤，她的眼眶有点泛红，默默低着头，紧扣的双手用力到指节明显。
舒容乙紧紧咬着唇，鼓起勇气缓步走近──她跟同学们其实都不熟，但锺彤跟大家颇为熟稔，是班上的活动核心成员，这些人替她打抱不平也是应该的，可是只要说清楚了就好……
对吧？
「锺彤，我……」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到座位上的锺彤猛然起身，眸光中瞬间闪过一丝让舒容乙深深震慑的厌恶，接着清脆一声巴掌在教室里回荡，让大家都闭上了嘴。火热热的触感紧接在脸上炸开，可是这份痛楚一路延伸到内心深处，疼痛翻倍。比起脸上的痛，内心更胜。舒容乙没想到原来人跟人之间的感情这麽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冷冷的话语清晰回荡在舒容乙耳边，「我以後──再也不想跟你说话。」
锺彤当天在大家面前说出口的，她果真做到了。那天起，她没再跟舒容乙说过半句话，自动无视，当作这个人完全不存在。舒容乙在系上本来就没和什麽人深交，经过锺彤和她决裂之後，她在系上已经达到了幽灵等级的程度。
有时候要把一个人伤得彻底，或许不用暴力、不用言语，单就全然的漠视就可以让对方达到一个心如刀绞的程度。
如今想起，她却回想不起来那天自己是怎麽回到公寓的，她恍如一路摇摇晃晃，全身虚脱无力，正要走上公寓大门前的阶梯时──一个晕眩，往前倾倒。
这时候，又是那双温暖的手，毫无犹豫地温柔接住了她。
舒容乙失神地太过夸张，方泽修问她住几楼，带着她上去。路上她始终保持沉默，没拒绝他，却也没开口寻求任何安慰。
这是第一次除了打扫阿姨外有人进到她的住所，她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方泽修，更没想到是因为这种情景。
她呆坐在沙发上，等方泽修走过来时，一个冰凉的触感敷上她有点红肿的面颊，冰冰凉凉的，为脸上的火热降温不少。
「敷着，消肿才快。」
一只手迟疑了一会，才缓缓拍上她的头，「抱歉，我没能好好保护你。」
为什麽这个人要道歉呢？
他没做错事。
想一想，自己明明没做错什麽，锺彤也不算做错事，那是人之常情，她能理解的。
可是心就是狠狠抽痛，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很难受。
啪搭啪搭，带着点热度的水珠滑过帮她敷着冰块的那只手，随着重力牵引，往下坠落，「方泽修……我到底……哪里错了？」或许她哪里做不对了，只是她没发现，或是没想明白。
方泽修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搂着她，在这个黑暗静谧的空间里，给予她一个短暂的依靠。
录音像是停滞在那个令人窒息的夜晚，陷入寂静无声。好半晌後，一个沉叹息传出：「小乙，抱歉，当初我没有处理好那件事情……我知道它是你心里永远的痛，揭开痛楚并不容易，但我想给你一个放下的机会。十秒後，会有另一个人的录音，要是你不想听了，可以直接关掉，并把这个档案删除。」顿了顿，他又说：「可是我由衷希望──你能把它听完。」
舒容乙的心像被蓦然丝线缠紧提起，她好像有什麽预感──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过了十秒，录音档出现了一点杂讯，接着，一个细腻的女声传出。
「小乙，我是……锺彤。」
舒容乙双掌摀嘴，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对不起。」短短三个字中，好像带有些许哽咽，「现在的我……在大学附近的一间咖啡店工作，它叫做猫耳咖啡店。如果你还愿意来见我……有些话，我想当面跟你说。那样，才会算数。不管多久，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录音停止播放的那瞬间，舒容乙摘掉了耳机，神色痛苦。
「为什麽……为什麽……」
她问了很多个为什麽──很多的事情，她在过去没有得到任何解答。於是，她假装忘记，深埋於心，心想着算了吧，就这样过去也好。
但是从方泽修再度出现开始，那些东西就被无预警一个一个翻了出来──逼着她去面对，要求她去回想。
「方泽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
当年的他们，究竟发生了什麽事。